等到赶过去见到倒在地上的青羽巨鸟时,旁边的纪少顾早已神游四方,神情凝滞,说是害怕罢,又有些溢于言表的兴奋,仔细一看,茫然竟也有几分,总之凝在面上显得有些好玩儿。
定空担忧着,又忍着笑,上前拍拍他肩膀,“你这是吓傻了?”
“没有,怎么可能。”纪少顾转头,以鄙夷的目光深深的看定空一眼,而后越过了定空,见到了后边凑热闹的李织语,这下看定空的眼神就是不赞同了,“你没事把李织语带过来干嘛,生怕人家半夜做不着噩梦吗,还会来添乱,就她最笨手笨脚。”
定空倍感无辜道,“别急着光说我啊,今次是观主带师妹来的,我是拦的那方,而且师妹胆子比你大,做事比你轻巧,总之都比你好,你倒是好意思说人家。”
纪少顾要捋袖子揍人,定空也不示弱,就打算来个重整师兄威严时,观主轻轻咳了一声,在空荡的院落里显得极为清楚,二人哪里敢真造次,动作戛然而止,彼此互瞪了回,心不甘情不愿的收手。
定空理好袖子,又走去李织语那儿问道:“师妹,你在什么,如此认真。”
李织语托着腮帮子蹲在观主身边,闻言转头,“就是瞧夏获鸟的脸,足有九张呢,也不晓得怎么生的,其他妖怪该不会都是这样奇怪的罢。”
定空没吓她,说了实话,“美丑俱有,跟人差不多,各有千秋。”
“说得对,不过全是漂亮美人儿的,估摸着就是狐狸一族了。”李织语自个嘀咕一句,见夏获鸟仍旧晕乎乎的,还奇怪,“观主你是在箭上涂了点别的东西么。”想必药劲大着呢,她都顺风闻到味儿了,总觉得熟悉,偏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观主拍拍她脑袋,“差不多,用的寻常毒药,最多叫她晕个把时辰,等过完药效,又是生龙活虎的。”
李织语听出些奇怪感觉,按理来说,没必要讲后边那句,她对这妖怪又没多少恻隐之心,顶多是瞧几眼,权当开眼界,观主明知道的,却多此一举,李织语忍了下,到底没问出那毒药该不会是自己调的吧这句话,定空和纪少顾俱在呢,只问,“她若醒来,想起自己遇袭,还是咱们道观出的手,大抵会发大火,届时该如何是好。”
定空深觉有理,附和道,“师妹说的对,观主,要不咱们再给她下点麻药?”
李织语对危及性命的事情非常担忧,且积极抵挡,此时便打算起身,“那我去拿麻药,顺便把绳子抱过来,方便你们捆她。”
观主给了他们俩一人一记爆栗,“冷静些,还不至于要防备至此,人家是会好好说话的,况且有孩子在,夏获鸟哪怕真要动手都会收敛许多。”
纪少顾借机踢踢李织语,“你听懂了吗。”
“我只是给她吓到过,不是给打成傻子,怎么可能没听懂。”李织语冲纪少顾翻白眼,“说到这儿,我才比较担心你,你晓得我们说的夏获鸟是什么不。”
纪少顾飞快拍了她额头,“你以为就你看过玄中记?”
她道,“我是看得本草纲目而得知的谢谢。”
所谓夏获鸟,实则是指姑获鸟,其别名之多,全拜文献给它取的,甚有称它为天帝少女的,李织语私以为,这个名字很有她当年犯中二病时的精髓。
姑获鸟这种妖怪,用《本草纲目》中的记载来说个明白点,就是由死去的产妇执念所化,还喜欢偷别人家的孩子。至于纪少顾所说的《玄中记》,不巧,李织语也曾看过,她就喜欢这种话稀奇古怪的文献,只是前者看得较为早些。后者里头曾说过,姑获鸟化作的夏获鸟会收养孩子,这也是为何夏获鸟在此处出现的缘故。
李织语想到此处还有些尴尬,先前给吓得很,脑子没转过弯儿,光想着人家一身的青色羽毛,居然不慎将夏获说成青获,怪丢人的,好在观主体贴,未曾对此多言。
纪少顾还在说,“我怎么好像听到有孩子在哭。”
李织语已经率先蹦起来躲他身后:“观主,师兄,那只夏获鸟动了,你们小心点。”
观主叫定空退走,“你们先离开,去看看孩子情况,免得婉然跟你们大师兄照看不过来,织语,你留下来,帮我搭把手。”
李织语在纪少顾身后都快要无奈哭了,“观主,我能说不吗。”
观主笑,“怕甚,又伤不到你。”
她还算孩子的范畴呢。
定空发愁道,“可师妹总归是个孩子家呢,肯定怕着夏获鸟,若是搭把手,我来便成,叫师妹去看孩子罢,她比较会照顾孩子家。”
纪少顾也委实不大同意观主的提议,“观主,李织语这怂样哪里能帮忙,肯定会捣乱,还不如留下定空。”
观主未有别话,缓缓站起来,掸去袍子上的灰,笑着问李织语,“最重要的,是你怎么想?”
作为半个知情人,李织语给他笑得心里发虚,不由下意识摸了下后脖子,生怕再冒出点别的来砍自己脑袋,“我想,有观主在,应该也没其他好怕的,何况我比较会说话,还是留下来帮忙罢。”
纪少顾气结,回身过去,便是给她一掌盖脑袋:“就你有能耐,得,我不管了,你自己跟妖怪对峙去。”旋即甩袖离开,其怒火之盛,袖子差点没抽到李织语脸。
事已至此,定空也说不出别的话,难道要问自家师妹忽然改态是因哪些难言之隐么,譬如观主威胁之类的,不能吧,本来纪少顾的反应就失礼,再问出来,自己非得惹观主发大火不可,定空无招,唯有同观主道,“师妹小孩子家家的,观主你多护护她,万一师妹出事,咱们道观也办法跟人家家里人交代。”
“真不会有事,走吧。”观主对他们的反应并不恼,亦或是觉奇怪,关心则乱,说的亦是此时。
李织语眼睁睁见定空离开,整个人都有些慌,幸好观主也没让她慌多久,便摸了下她脑袋,一如既往的和缓语气道:“我的事,你不说,就不会有任何问题,相对的,我也不会过问你,明白吗。”
“明白了。”李织语忙不迭点头,她本来就不打算对此多废话,观主是人与否对她而言,其实关系不大,反正妖魔鬼怪那些,她见的还挺多的,再新奇害怕,也该冷却下来了。
只要不祸及性命,万事好商量。
李织语理好心情才问他,“观主,你真的想把孩子留在道观呀,我能问句为何么。”养儿麻烦,还没好处,再说了,若是个好的,长寿,那养养倒没关系,问题是他们捡来的孩子注定短命啊,将来白发人送黑发人,未免悲凉。
“岁数大了就喜欢奶娃娃。”观主笑意浅淡,目光落在抽动不已的夏获鸟上,顿了一下,道,“妖怪是养不了孩子的。”
这是句大实话,人妖殊途,妖在人间难行,孩子在妖道里过不下去,长此以往,孩子迟早会被折腾死。
可,李织语摸不清观主是同谁说话,便没轻易应话,跟着他看夏获鸟,看它一寸一点的动起来,最后拼命抬起头,红了双眸,眼神幽怨愤怒:“我既是娘亲,自然可以养好孩子的。”
观主漠然道,“是吗,可你连个人形都没有,又如何当人的娘亲,妖便是妖,不会生下人胎的。”
李织语为观主反驳的直接而咋舌,字字诛心,这下人家不气死才怪,刚想完,迎面刮来一阵大风,她侧目,被观主拉到怀里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