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吃人嘴短的毛病，李织语眀芽一路上倒是活泛许多，到明帆暂住的客栈，眀芽虽不敢进去，却抱李织语胳膊，羞红着脸同他道谢：“谢谢二叔。”

声如蚊呐，明帆差点就没听见，待他回过神想起侄女说的是什么时，欢喜得傻住了，李矅偷偷拍了他背，这才连连点头，“谢什么，二丫喜欢这些就好，二叔都给你买。”竟是语无伦次。

李织语看他们俩都混乱了，便贴心为他们来路，“那明叔夕食来我家吃罢，尝尝我家手艺，眀芽，你说好不好。”

今次眀芽没有犹豫，立时点头，就是仍旧脸皮薄，却已叫明帆惊喜不已，李矅怕他们俩这样高兴呆了，便先把明帆送进客栈，临走前不忘叮嘱一回，又请小二照看，生怕两个孩子叫拐子盯上。

李织语不怕，她和眀芽都带了匕首在身，真要有拐子来招惹她们，先扎两刀子叫人家尝尝，故此，她便拉着眀芽同小二打听明帆消息。

小二见她们俩孩子跟明帆来的，还当都是李矅的亲闺女，嘴巴碎，俱说了，差不多都是好的，纵然有坏毛病，那也是无伤大雅的，李织语同小儿道过谢，自家思索起来，她觉得明帆不错，毕竟人无完人嘛，若样样都顶好，那才是演戏。

眀芽看李织语，压着心中不安，私底下悄悄问她，“姑娘您是不是对二叔他，不大喜欢啊。”

李织语听着，还犯糊涂了，“没有呀，怎地忽然之间这样问，对了，都说别叫姑娘，喊明儿，也不用您，该换掉了。”

眀芽对前半句话有些不敢开口，“我就是觉得，您还在防备二叔。”

“哦，那个啊。”李织语理所当然道，“因我有疑心病啊，你又不是不知，总之，再观望几日罢，你甭担心，我那爱想东想西的毛病就是改不掉，跟你二叔无关，谁都一样的。”

眀芽想想，觉得怪有道理的，毕竟姑娘，是真的有疑心病，早些年就跟自己说过，而且，特意提了句，那是没得治的，虽然没什么大碍，但眀芽总担心姑娘素日里想太多，迟早会累倒。

比起李织语那等不提也罢的臭毛病，眀芽挪屋的事情才更要紧，老太太是同李织语差不多的想法，走稳路，先把明帆看透，再让眀芽随他走，总没道理急匆匆就把姑娘送了吧，是以眀芽仍留在李家，却得换个房。

李家人太少，丫鬟都可以自己住一间，眀芽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也是一间房独住，平日里却不常呆，夜里要守夜，便多在李织语屋里，自己屋就空荡荡的，压根没什么东西。

但如今情况特殊些，赵氏得老太太意思，到眀芽屋瞧过后，觉得不大好，想着先把眀芽挪到大些的房，再安置点东西，总要看得过去，偏偏其他房没办法立时住人，至少要到后日。

李织语问过眀芽意见便同赵氏道，“眀芽的意思，是想不挪地儿，只是姑娘家的屋哪能空荡荡成这样，母亲，我看要不这样吧，我对面的房是厢房，里头摆着的东西也多，挺好看的，打扫起来又方便，让眀芽先住那儿罢。她今夜同我睡，明日再挪”

赵氏原先还有些定不下地，听李织语一说，深觉有理，便点头道，“你说的也是，就这样办，你同眀芽好好玩，但夜里该睡的还是要睡。”

“哎，我绝对是早睡的。”李织语才应下，后背冷不丁叫人压上，李织语知道是弟妹，才忍着避开的念头，让他俩扒拉，原本想忍忍过去的，谁知道长生和朱蕤上来，又是一口。

李织语这回没忍住叫起来，把赵氏吓到了：“怎么了，快，红桃，来搭把手。”

二人废了老大一番劲儿把长生跟朱蕤抱走，俩孩子还拼命挣扎，扭得同麻花似的，嘴里还含糊喊着爹娘，如今他们也只会说这两字。李织语僵着不敢乱动，又不想去摸肩膀，后边全湿了，想也知道，是口水糊的。

赵氏见此也不知是该气还是笑好，拍拍长生屁股：“调皮蛋，好端端的咬你姐姐做甚，你姐姐又不是吃的。语姐儿，你先去换身衣裳，待会洗个澡。”

李织语赶紧溜去打水，回自个屋，锁门，关窗，三两下脱去上襦，绞了湿巾擦肩膀，谁知竟是火辣辣的疼，眀芽跳到桌上看她，猛地炸毛，嗷唔叫起来，李织语摸摸它脑袋，叹了口气，继续闻身上的味儿。

眀芽不在，去王婆子那里看今日菜式，回来的时候，李织语早已把自己打理干净，抱着婉然，坐在大门口晒太阳，一人一猫俱是懒洋洋的，半点异常也无，李织语还冲眀芽招呼：“来来来，搬张椅子，一起，今儿这光最好了，晒不黑。”

眀芽乖乖搬了椅子坐，入位方擦脚出不对，“姑娘，您怎换衣裳了。”

李织语就委屈道，“刚给虎哥儿和娇姐儿糊了一肩膀的口水，不换不成，我看，他们可能是在长牙，牙痒，没东西磨便拿我开涮。”

“姑娘，哥儿姐儿又不是小猫。”眀芽听得怪无语的，以前婉然还小那会子就会磨东西，牙齿都尖了。

“咱们先不提这个。”

眀芽脸色一变。

“刚刚又喊我姑娘了吧，今儿真得把你的习惯改了。”李织语转过身对着眀芽，兴致勃勃道，“咱们自简入繁，眀芽，你好生想一遭，若开始我们就寻常的碰面，你会喊我作什么。”

眀芽思忖开口，“李妹妹？”

“然后呢。”

“织语妹妹。”不过，这个称呼常是李念喊。

“接着。”

眀芽才想说，脸先自己烧起来，自觉失言，赶紧捂住脸再不肯讲话，李织语失笑，去拉她手，“羞什么羞，以前脾气还硬么，这几日倒是跟娃娃似的，好啦，快说，说完咱们继续晒太阳，我就不缠你了。”

“真的？”

李织语认真道：“我平时不骗人，我发誓。”

眀芽被她逗得无法，微微放开手看她，又飞快垂下脑袋看地，轻声喊她，“阿语。”

李织语脸上的笑意立时僵住了。

眀芽暗自给自己鼓气，攥紧手抬头，正好错过她颇为冷淡的脸色，犹如见到波澜的末端，浑然不觉奇怪，只小心翼翼地支吾问道，“能这样喊您，不是，你，嗯。”

李织语笑，“喊我织语罢，上个喊我阿语的人。”她顿了一下，像是在寻合适的字眼，垂了眼睑，再开口时便是与平日无二的口吻，“我真的有些怕他。”

“也不喜欢他，是个坏人。”

眀芽诧异不已，“姑娘，您说真的？您居然有害怕的人。”

李织语气呼呼的，弹她额头，“废话，我是人，当然会害怕，那样的家伙，海了去呢，我胆子又不大。”

眀芽不认可，李织语绝对是她此前为止，见过的所有姑娘中，胆子最大的，她若自称第二，谁敢争第一位，当年夜市遇拐子时，才几岁呢，就有胆拔匕首自救，寻常姑娘怕是早吓晕了。眀芽没敢用这话打趣她，何况此事忌讳着，无论如何，都是叫李织语重伤的，不提也罢，但眀芽倒是对那让其害怕之人很感兴趣。

李织语却是先眀芽一步，伸手点住她嘴，一如既往笑着道，“不可以问，你若是真问出口，我会气死的。”

眀芽吓得怔住，默默捂。

李织语含笑摸摸她脑袋，“只有这个人，不许问，以后也不许。”

眀芽看着李织语温和的笑颜，听她宛如三月风雨的话，莫名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却想到了端倪，该不会，是去世的远哥儿，李织远罢，眀芽打个冷颤。

李织语仍在微笑，眼底渐渐染上了寒意。

他是我的秘密。

谁都不能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