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姑娘打听来的消息是,这小鬼的祖籍在宁平,这就相当之尴尬。
谁不知道当年宁平出的紫鸦乌闹得满城风雨,后来又是天灾人祸,伤的重伤,死的落葬,有本事举家迁走都走了,哪里还会留。且说官府压着消息,自从紫鸦乌后,李织语也没有再听过太多有关宁平的消息,如此,只能同红衣姑娘打听,“宁平如今平定了罢。”
“不然呢,还好这边州里过得还算可以,官府也愿意搭把手,这才没叫那小地方从此绝迹。”红衣姑娘笑出嘲讽意味,“你也别太在意,宁平与你无关,同大官才有关系,不说这个了,败坏我心情。”
“说说那只小鬼的家罢。”李织语没有继续就着那个话头追问,知道太多,难容易在外边露出蛛丝马迹,天晓得会不会因此倒霉。
红衣姑娘道,“我打听过了,它祖籍和家都在宁平,没有动,以前还算户富裕人家,在宁平里闷声发大财的,谁知道还没高兴几代,被紫鸦乌累得翻不了身。”
“然后呢。”李织语把灯吹灭,爬回床里放帐子。
“拒我所知,此户人家穷得一清二白,但凡男的都去别县给人家做长工,女的俱留在家里做短工贴补家用,如此落败,依我看,就算咱们把消息送到了,他们未必会高兴。”
李织语对此不置可否,“那你想个法子,把小鬼送回地府去,总放我家里也不是件事儿啊。”
“你可真是冷血无情,这时候不应该被我说的那些话给伤感一下吗,人家家里都快潦倒而终了啊,小鬼也很可能归不了家安葬。”红衣姑娘戳着李织语额头道,“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狠心。”
李织语奇怪,反问:“那你伤感吗?”
“还行吧。”
“我也是差不多。”李织语拍掉她作怪的手,把薄被拉高些盖到肩膀上,“俗话说得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有怜悯之心,但绝对不是随随便便用的,快睡吧,我困,明日还得早起呢。”
红衣姑娘在被窝里踢她,“上次好扰我清梦,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么。”
李织语算是看出来,红衣姑娘,这个已经能当自己太奶奶的家伙,披着大好年华的美嫩娇皮,实则,内里跟七八岁孩子没多大区别,孩子脾气若要发作,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李织语摸清她的秉性,又如何会放任其撒泼,赶紧扼杀在摇篮里,恶狠狠道,“你再闹,我叫醒婉然挠你脸。”
红衣姑娘安分些却仍瘪嘴,“有个靠山了不起了是吧。”
李织语秉承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训条,也没再凶巴巴的,拍拍薄被道,“我开玩笑的,大半夜,谁都得睡,咱们不玩鹤立鸡群,再有什么事,都放到大太阳底下说。”
“你这是有多困呀。”红衣姑娘嘟囔几句,到底合上眼眸,大伙这才能入睡。
翌日李织语接到消息,说是康老太太病了,在家里躺着养病,李老太太放心不下,想着去探望,偏巧,长生朱蕤有些瞌睡,赵氏得在家里照顾,李织语只能放红衣姑娘在家,陪老太太走这一遭。
红衣姑娘不大高兴,“你不用多想想你屋里的这只小鬼吗。”
李织语正想接话,就见被红衣姑娘用法术吊了好几日的小鬼无声落泪,泪珠噼里啪啦的掉,落在地上,没有半点痕迹,李织语沉默了下,甚是严肃问,“你说它是不是发觉咱们都嫌麻烦不想动,哀莫大于心死,故此,才哭了。”
红衣姑娘问,“倘若真如此,你还要抛下我们出门吗。”
李织语不上当,嘴甜哄她开心,“自然,何况有你在家,我什么都不担心。”
“你也就嘴巴说的好听。”红衣姑娘嗔她一句,可嘴角却是翘起来,又坚持摆出冷漠的脸色,试图把李织语留在家里陪自己玩,终归没有扛住甜言蜜语,放手了,只道,“那你早去早回。”
李织语才带上礼去康家探望,同老太太孙嬷嬷一块被管事姑姑领到大堂去,与康三太太和四太太打过照面,走场子寒暄几句,做足了礼数,方能去康老太太屋里。李织语没有乱看,忍住对香味的不适,专心搀着自家祖母进屋,落座,叫四太太看眼。
窗子打开,屋里还弥漫着药草味,大抵是病的厉害了,连床都拿十六扇的金角屏风隔开,再放帐幔,这帐幔可不是薄纱,正经的团花锦缎,垂在毯子上,还拿金镶玉的镂空香球压住,像是拿来散味的,只是这下围得严严实实,仿佛连声都要被杜绝。
李织语觉得康老太太病得很严重,但听上去,好似没有太大问题,但由头却充足,说是李织语年幼,小姑娘家娇贵,怕传给她,三太太她们不觉奇怪,几位亲孙女也是因此没来侍疾。
唯有李织语暗地里起疑心,总觉得被当做筏子用了,面上笑意不改,略坐一会儿,便退到外边吃点心,揣测着进屋时,扑面而来的香味到底是甚,她想不出,只能回家路上问祖母和孙嬷嬷。
孙嬷嬷细细回想,反而迷惑,“我记得,是后边才有浓些的香味,一开始并没有太重。”
李织语看向老太太,也是点头附和。
既然如此,她摸摸鼻子,“我头一次闻药草跟香料混的味道,没准因此而闻错了,祖母,姨奶奶是得的什么病,而且,姨公呢。”这年头礼义廉耻相当看重,何况,家中和睦也极重用,妻子病倒,于情于理都该去守着,怎地康老太爷没了动静。
“是老毛病而已,慢慢将养着,果断日子便会好转起来,至于姨公。”老太太说着,神情淡了几分,“他在外边有事要忙,很快就回家照顾你姨奶奶的。”
李织语想起康家的庶子,自觉说错话,再看老太太的脸色,恐怕姨奶奶的夫君不止有些花心,还相处得不冷不热,果真,回家后老太太便同她道,“原本当年,他们俩一心一意的过日子,多少大风大浪都携手渡过去了,谁知,竟在富贵路上栽了跟头。”
“姨奶奶很不高兴,是吗。”李织语给老太太打扇子,又是递水,怕今日热,她火气更着大,容易伤身。
老太太叹道,“你姨奶奶骨子里是很骄傲的人,何况多年来受的教导里根本没有让别的女子,在自己日子里插足的这种说法,夫君纳妾,又纳的不明不白,她如何能忍,为了这件事,两夫妻吵了太多回,她服软了,她夫君倒是松快不已。”
李织语听出弦外之音,怕不止是松快,一场家战,吵闹多年,最后他当上赢家,妻子也年老色衰,肯定恨不得上天,泡进温柔乡里抱着美人欢快。李织语看不惯,总觉得反感,可那又如何,这个世道,男子就是可以纳一堆妾室放到院子里,但好在妻子只能有一个,想抬平妻,做梦去吧。
她想着,暗地里仍旧是唾弃,的亏绿江县没有纳妾的风俗,否则她嫁人了还要打理妾室,心不给堵死。
老太太还在感慨,“你姨公也是,既然做不到这辈子只有你姨奶奶一个女子,当年又何必对她发誓,许了她那样美的梦,末了,又亲自毁掉,试问天底下的女子,有几个能平静接受的。”
李织语担心她伤感,忙宽慰道,“世事无常,何况都已经过去了,祖母也不必去多想,好好待姨奶奶便是,她有了姊妹,往后必然都是高兴的。”
老太太却是叹气。
李织语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值得伤心的。
爱与不爱,也就是一句话,一件事,便能改变的,哪有什么天长地久,谁第一个认真了,谁就输了,道理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