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红衣姑娘今次来绿江县,并非来找李织语闲话家常,按她的意思,少说要到中秋才会出门,可惜想得倒挺美的,实则不尽人意。
红衣姑娘养了盆艳红茶花,正应了那副老翁垂钓画里的她,而她也的确细心照料着茶花,十年如一日,具体可以笼统为,每日采天地间第一滴露珠作为浇水,时不时渡个灵气,再带它吸收日月之光华,终于,在前些日子,红茶花已经在可以往外边冒仙气了,多么难得的美景。
“虽然不是我想故意打断你的话挑刺,但你讲的也忒怪了,话中还漏洞百出,当年你在我家赖着睡时,可从没有担心过远在州府的茶花,更别说浇水,还要,什么叫冒仙气,你这花不小心是成精了吗,绝对是吧啊喂,不要挪开眼睛,看着我好好讲呀。”
李织语说到最后都忍不住想要掀桌子了。
红衣姑娘扭头不看她,看窗外风景,啊,如此漂亮的一朵云,跟自家茶花有的一拼呢。
李织语单手撑着自己额头,感到无比头痛,“算了,你接着说罢,再奇怪,我都绝对会憋着,不打断你的话。”
“其实,我差不多说完了。”红衣姑娘以手做扇,给自个扇凉风,虽然并没什么见效,“茶花开花的那日,我一个没注意,便被偷儿偷了。”
“……你这一没注意是多长时辰。”
“我白日里出去玩时还在,回家就没了,大概,小半天?”红衣姑娘有些不大确定,她又非人,不老不死的,连带对时辰这些都看得平淡,近几年更是。
李织语却手不稳,没撑住额头,一头磕到桌面上,也是服气,“厉害,实在厉害,在下佩服,那么,你想请我做甚,我又不是捕快,抓贼什么的,完全不会,何况偷你花的也不是人罢。”
“恭喜你,猜对了,我私底下查了,偷我花的是别地路过的小鬼。”红衣姑娘见她茫然,便耐心解释一回,“也对,险些忘记你眼下还是个娃娃,你小孩子家家的不知人间险恶,你祖母也没可能讲,咳咳,竖起耳朵听好,所谓小鬼,是可以被人所驯养的。”
李织语脸色忽地变了。
“这种小岁数的鬼多是四至七岁的孩子,早夭后,倘若黑白无常,或是牛头马面没来得及接走,便会四处玩闹徘徊,有些心术不正的家伙,有些三脚猫功夫,就能抓住他们养。”红衣姑娘瞧瞧李织语,她再小点,生错念头,估摸着很危险,说到底,那些术士里全非良善之徒,要是急了,杀人放火,只不过弹指间的事而已。
也不想太把李织语吓着,便轻描淡写跳过去,“术士把小鬼养好了,会卖给坏人,收下那些人给的一大笔钱,而后坏人会自己驱使小鬼做事,打家劫舍,全不是好事,真是混账东西,今次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找死,要被我给抓到,非得把他们主仆的皮拔掉。”
李织语缓好心情,忍不住抱怨,“我怎么觉得,我遇到你,整个人生都变得玄乎了。”
“你本就玄乎,怪我做甚,没出息,抖甚,有我在,小鬼想动你,看我不一巴掌把它打成泥巴。”红衣姑娘气得坐不住椅子,飘起来晃圈圈,“我一路追到绿江县,发现那只小鬼半点踪迹也无,肯定是潜伏到主子身边,不过,就算藏得再好都没用,夕阳时分,必定是要现身人间。”
“所以呢?”
“故此要你搭把手,引蛇出洞,我仙气尚且厉害,就算收敛好,还是会被察觉到,正好,你岁数小,长得吧,勉强有些讨人喜欢,只要把嘴巴闭上便没问题,那些小鬼贪玩,但平日里根本无玩闹一说,是以,它们特别喜欢在找孩子玩。”
红衣姑娘越说越来劲儿,“到时候我把你带到合适的地方,你坐好,假装无趣,待小鬼来找你玩,你就随便陪它走走,待他不注意,通知我,我过去救场子。”
李织语听完,只剩目瞪口呆:“敢情我是诱饵,有你这样当仙子的吗,万一你没来得及杀过来救场怎么办,我是不是会死,不成不成,这个忙我不帮。”
“莫怕,你放一百五十个心,那些小鬼能力微弱,你身上又带着佛像,它哪怕想动手把你杀了,也得烫手一回,这么长的空隙,我要赶不过去,我就自己抹脖子,陪你下黄泉。”
“不需要,我只想好好活着。”
红衣姑娘看李织语冷酷无情的模样,变戏法似的凭空拿出串铃铛,“你拿着,戴好,等小鬼背对你时,立即摇响铃铛,我与它是绑在一起的,立马就会出现。”
李织语不相信,同红衣姑娘试过好几次,确定没有问题,又得她发毒誓,才勉强点头,掐着辰光差不多时,红衣姑娘放倒眀芽,带上备好小桃木剑在手的李织语出门。
有红衣姑娘在有个好处,就是不用担心有人会看到李织语,她会法术,能暂且掩住人迹。
二女一路挑着地方,最后选定一个还有孩童玩探险的偏僻小宅子,这宅子荒凉得久,都败落了,压根没什么可以玩的东西,但那群孩子们愣是玩得欢天喜地。
红衣姑娘安置好李织语就离开了。
李织语坐在一处石阶上等,待夕阳来临,孩子们稀稀落落散了,她还拿着树枝,无聊的数地上的石子,好不容易数到满百,忽地感到冷意,她忍不住搓搓胳膊,便看见一双鞋。
来了。
李织语暗地里发怂,还要装作发傻,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
那是个男童,生得那叫一个粉雕玉啄,唇红齿白,眼睛还大,鼻子又挺,笑起来有酒窝,甜甜的,跟蜜水似的,事实上,如果不是人家穿了件男孩子衣裳,李织语肯定把他当做小姑娘。
李织语看着他黑得无光的眼眸,下意识吞吞口水,不要误会,这是怕的,她很久没接触过鬼啊怪啊那些,何况又不认识,当然会有点发怯,还要装作懵懂样子,夸他,“你长的真好看。”比她可爱多了。
那男孩儿不开口,静静盯住李织语。
他瞧上去也不知是几岁,但按照多年的记忆,似乎大多男孩子,都喜欢当老大,因此,李织语在害怕这只鬼之余,扯开嘴角,讨好似的笑,用尽生平力气,挤出一句这么多年以来最软糯的声音:“哥哥好。”
他就沉默了
沉默的得李织语心底愈发没底,难道是因红衣姑娘给的铃铛手串而露馅了?也罢,撤退,赶紧撤退,李织语憨憨笑道,“哥哥,我要回家了,再见。”最好永远别见。
那只小鬼突然抓住李织语手:“不许。”大抵是觉得太过分,他又咧嘴笑,人畜无害的模样道,“妹妹,你陪我玩。”
玩你个大头鬼。
李织语心里骂回去,面上装着犹豫,“可我爹爹和娘亲要等我吃饭的。”
小鬼可怜巴巴看李织语,“那我们玩一会儿,好不好。”
还别说,这小鬼生得如此可爱,装可怜时更是让人心生不忍,倘若不是事先知道他老底,没准李织语都要被忽悠走。
人家放了大招,再拒绝好似有些不对,李织语踌躇了下便小心点头,“只许玩一下下啊。”
“好呀。”
小鬼笑眯眯点头,猛地抓住她双手凑过去,就是亲她耳垂,冰凉凉的唇,在吻过后,极轻的含住,甚至舔了下,李织语立时起一身鸡皮疙瘩,也知要完蛋。
哪对孩子相约玩闹时就上嘴亲的,肯定被认出来了。
李织语稳住气息时,便感觉到他吻了下自己面颊,幽幽笑了声,“妹妹,我很喜欢你,永远与我在一起罢。”
“……”这都叫什么破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