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老太太与她夫君虽是商人，年轻时一穷二白，但儿子们却颇有出息，两个长子都已入朝当官，剩下的三子资质差些，没有走科举之路，转而谋了兵职当千户，已是了不得，余下的两位庶子，倒是行商的料，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以这几位儿子的背景来看，不得不说，康老太太在做母亲这方面上绝对是非常成功的。

赵氏非常的敬佩。

但是有一点，赵氏并不是特别羡慕，那便是妾室和庶子，要知道，那位康老太爷可不止纳了一位妾室，庶子庶女都有了好几个。

先不论其他人怎么想，单单就多年的耳濡目染，赵氏都无法理解夫君纳妾后，自己还要细心教导别的女子与夫君生下的孩子，更别说给妾室安排吃穿住行，样样都在堵自己心，然而此话当然不能随便说，再怎么样，康老太太都是自己婆婆多年以来的手帕交，戳人家心窝的事情是玩不能做的。

就是私底下，赵氏还是免不得跟闺女絮叨，“你康姨奶奶过得很好，但咱们羡慕羡慕下就行，日子得自己过，往后嫁人，哪怕处不过去，也不兴再加几个人给自个添堵。”

这种话，赵氏也只可以跟闺女说了，对着老太太和李矅是没可能的，就是闺女还小，赵氏总担心刚才那番话太隐晦，她孩子家听不懂。

李织语却是真的听明白了，她又不傻，把自己皱得跟咸菜似的衣襟从长生手中解救开，好奇问道，“娘，咱们县里这几年，就没有人家纳妾的吗。”

“没有了，连平家都没那个动静。”赵氏还是很高兴闺女听明白的，明白了，剩下的话她也好说，“等你长大了，可别一个劲儿的傻大方，我跟你爹，还有你祖母，把你养那么大，可不是叫你去吃苦头的，晓得不。”

李织语有些小感动，赵氏有些糊涂，李织语可是深有体会的，没想到今日却是无比正常，而且认知也总算与她不谋而合，这是多难得啊，赶紧点头：“知道了娘，我绝对不会傻兮兮给人家当板子踩的。”

赵氏就当李织语明白了一点儿，还算略放下心，不过，哪怕如今不大懂，往后赵氏也可以说，总之，她还是站反对妾室那边的。

待一家人吃晌午时，老太太接到康家送来的帖子，说是定居在绿江县，宅子安置好了，请李家人吃宴，稳居。

老太太是愿意的，不过，赵氏颇为担忧，两家人实在相差太大，就算婆婆跟那位康老太太是好姊妹，康家其他人未必会以平常心相待，若是再遭些，怕是会被误会成趁机攀关系的。

李织语看下赵氏便察觉到她的念头，倒有些无奈，再不把赵氏扶起来，家里日后跟别家的交往不得砸干净，只是这节骨眼上，祖母高兴，她才不会让人泼冷水，故而欢喜问道，“祖母祖母，是去贺康姨奶奶乔迁吗，那我也给姨奶奶送礼，我那儿还有一副插屏呢。”

老太太就笑了，把请帖转手给孙嬷嬷，往李织语碗里挟红烧肉，“好，你送什么，你康姨奶奶都会高兴的。”

赵氏听着，好似明白些什么，仔细想想，又好似没明白。

李矅偷偷捏她手，冲她眨下眼，从容至极，赵氏慢慢放下心，继续吃饭，李矅便给她夹菜，一顿饭吃得和乐融融。

只是李织语还得开导赵氏，不过这次，李矅也跟着一块。李矅并非嫌弃自己媳妇，但他更希望媳妇正视家里，纵然家里并不算特别富有，可是，可对不矮人一头。

李织语的想法，也跟亲爹一样，听到后边，便暗自为他竖大拇指。

幸亏赵氏并非顽固不化死脑筋之人，能叫老太太点头嫁进李家，自然还是可圈可点，经过俩父女接连几日开导和孙嬷嬷的指点，到要去康家时，心绪倒更是平稳得多，稳定了，眼下仍有些麻烦，孩子两个尚小，总不可能一块带着去，留在家里，又有谁来照顾。

赵氏思来想去，没个把握，贺乔迁之喜，她缺席或是老太太都奇怪，李织语更不可能留家里，康老太太可喜欢她呢。

末了，还是李织语给的主意，“要不，咱们请外祖母或是杏婶子帮忙照看下妹妹，眀芽也可以留下，她很会照顾孩子，而且长生跟蕤姐儿也喜欢她，应该不会太闹腾，到时候早点回来，不就没问题了。”

赵氏痛快应下，“请杏婶子来罢，就在咱们家旁边，往来方便，我去问问你婶婶意思，不行再请娘来。”

李织语便送她出门相问，顺路将此事同老太太说，老太太转了下佛珠，“倒是我糊涂了，竟把这茬给忘记，还好你娘亲想得周到。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的话，紫荆，你先在家里照顾下孩子罢。”

孙嬷嬷笑应道，“这也好，哥儿姐儿皮着呢，我在旁边守着，你也能放心，多跟念尔姑娘叙叙旧。”

老太太摇头，“我们会很快回家的。”

幸而杏婶子应下，她也抱过两个孩子，又有生养过，照顾孩子起来，得心应手，压根没少麻烦。

翌日，一家人携礼出门。

康家算是大户人家，稳居请来的客人可谓众多，李织语都看得开眼界，李矅牵住她和赵氏手，送她们跟老太太去女眷那屋，便同康四爷说笑离开了，男子有男子的地方，与女眷是分开的，是以后边由老太太带着赵氏她们。

老太太和孙嬷嬷许久没有参加这样大的宴请，人却平静得很，连带感染了赵氏与李织语，也渐渐放下心，李织语暗戳戳想，怪道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若没有老太太的沉稳，就自己和赵氏，非得出糗。

领路的大丫鬟送她们进堂里，帖子上写的时辰比其他人要来得早些，是康老太太的意思，故此堂里人并不觉得奇怪，然，康老太太却起身相迎了，拉住李老太太手，极其随意，往上位走，“我等了半日，就等你和紫荆呢，你也不心疼下我，再早些来，咱们还可以多多闲聊下去。”又给她介绍人，“这是四儿媳妇和五儿媳妇，还有我孙女。”

康四太太立时起身喊人，她自来是个四面玲珑的，眼见婆婆如此重视这位姓李的人家，甚至把往日的规矩都放下了，非但没有轻看，赶紧带上孩子，过去叫人，连带有些傲气的五太太也不摆脸色。

老太太俱笑意温和应了，让孙嬷嬷送礼给孩子们，康四和康五太太依照礼数，自然得送回去，一时也是和乐融融。

赵氏被她们的热情弄得有些昏头，原先还多少担心被小看呢。李织语更稳得住，不动神色捏了下赵氏手，好叫她回神，这回赵氏也不傻笑，打起精神应付，把人给认清楚。

康家的姑娘多，一溜儿排下，竟有七个，赵氏暗自咋舌，仔细看去，有几个拘束些，依偎在姊妹身边，便想起孙嬷嬷说的，康家留下来的姑娘里，有的是庶出。妾室生的，足足五个呢，只有两位，是从太太肚里生下的。

纵然如此，这种宴席里，不管庶出嫡出都要出席，可妾室，想都不要想。

再看康四太太和康五太太她们一视同仁把姑娘介绍了，赵氏心底最后那点子羡慕给冲得平淡，再有钱，那又如何呢，还不是得当妾室女儿的娘，面上并不表露半分，笑赞道，“姑娘们真是生得婷婷玉立，俊得很。”

康四太太抢在五太太之前把话接了，“别说我家，妹妹的闺女也是极俊的姑娘，我看着，甚是喜欢呢。”而后就把赵氏给套住了。

李织语瞥一眼旁边继续微笑的五太太，悟出一件事。

这两位，怕是不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