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唐凝娘说了很多,李织语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恍惚,甚至觉得,每一个字自己都听明白了,但是拼凑在一处后,却成难以理解的东西。
李织语感到了恐惧。
从心里,缓缓的,缓缓的,蔓延到每个角落,最后淹没了最后的光。
她说:“我祖父曾经跟我讲过返魂香,烧上三日后就能叫死者活过来,而且返魂香味道极浓,就算烧灭了香味也会绕梁三日不绝,之后才会慢慢淡去。”
“但是,返魂香味并不会一直留在人身边。”
“我祖父说,如果过去很多年,依然还可以闻到的,只有一个可能。”
唐凝娘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颤音,怯怯开口:“那种可能是,此人死过无数次,可是,有人也用了无数次返魂香,周而复始的让那人复活,用过十几次后,返魂香会浸在骨子里。”
“我祖父以前说过,他遇到了被返魂香复活过五次的人,他的味道就浓烈得叫人难以透气,到死后才失去这个味道。”
“李妹妹,你应该是更严重些的。”
唐凝娘抬一下眼睛,又手足无措的低下脑袋,支支吾吾说下去。
“如果我们没有记错的话,沾返魂香不到十次的人,是可以被察觉到,因为,它的香味是依附在皮肉上,始终会散出来,死后也不会保留,但你没有,我想,只有赶尸人,才能察觉到你身上的味道,这是很危险的,你这样,如果被赶尸人察觉到,可能被抓起当香料……”
“你别这样,你动一动,好不好?我,我不是说的谎话骗你,我是说真的,不是故意耍坏吓你的。”
“李妹妹,你回我一句话好吗,一个字也行。”
唐凝娘红了眼睛,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除开死过很多次之外。”
李织语听见自己在问她,声音压抑着,成了一滩死水。
“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吗?”
唐凝娘的眼泪忽然就掉了,她吸吸鼻子,像只花脸的猫儿,迟疑着点头,“有,但是,你不会想听的。”
“你告诉我罢。”
李织语掏出手帕递过去,“我很想听。”
唐凝娘死死咬住嘴,颤抖着手,接下那方手帕。
“有一桩秘辛。”
“那是只在百年世家的赶尸人的当家才会流传的,而且,从不传与其人。”
“返魂香集天下百样花草而制,然而,将它制出后就点燃是没有用的,只能让人暂且活一段时候,真正做完。”
唐凝娘哭了出来。
“是需要用至亲来当香引。”
有那么一场梦。
它无比美好,宛如飞扬的雪花,无暇而又纯粹。
它是支持自己走下去的根本。
可惜终究是虚无的梦。
醒来后要面对的太多,多到李织语无力承担,可又必须要坚持下去。
人活着,需要一个念头,不管那是所谓爱还是恨,亦或者是别的东西,哪怕是一句话,没有念头,就无法长久的活着。
至少,于李织语而言,那是必须的。
她一直都不是坚强的人。
而如今。
梦碎了,她醒了,所有的美好,全都成为了废墟。
她是怎么死的?
李织语记得,是病死的,她有家族遗传史,而且,在那个时候,纵然人都可以上天入地,跑到月亮里玩,也没研究出办法。
所以她病死了,在他身边,那个,叫自己为姐姐的鬼。
李织语只觉得头痛,捂着脑袋,说不出任何话来,她真的记得自己是病死的,她的魂从身子飘出来,浮在旁边,亲眼看着身子入焚烧炉,烧成了灰,装进了自己生前亲手做的瓷罐里。
她明明看到了的。
李织语陷入漫无止境的茫然。
她觉得自己应该要生气,要恐慌才对,可如今,留下来的全是茫然和不解。
到底,是谁出错了。
李织语放下手,看向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的唐凝娘,真的是,哭得好难看,半点都不漂亮,李织语无奈地挠下脸,把帕子从她手里抽走,自己给她擦脸。
唐凝娘打了个嗝,眼睛都哭肿了,还傻傻问她,“你,你不生气啊。”
“不气,怪没有意思的。”李织语不敢用力,怕把人家姑娘的脸擦出伤,尽管她的脸已经因为哭得太厉害,而红熟了,“我只想拜托你一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上会有返魂香味,我没有死过,家也很和睦,很平凡。”
“我不知道。”
李织语叹出了一口气。
“怪渗人的,对吗。”
唐凝娘点点头,伸出小拇指,“拉勾好吗,我祖父说,拉过勾的事情,就是约定,要努力做到的,我跟你约定。”
李织语撑着笑意,嘴角弯得刚刚好,跟她拉勾,嘴里说着那句吞千针,心底却凉了一片。
“我想问问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不止是因为好奇或是可怜我罢。”
唐凝娘吞吐道:“你应该不会相信的,我也不怎么相信,是我祖父的遗言,他说,他以前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意外差点就死了,然后,在梦看见一个人。
那个人说,如果以后,遇到一个从骨子里带出返魂香味的小姑娘,那么,我们一族不管怎么样都得帮她,不许拒接她的任何要求,待她死了,这段约定便可消除。我祖父答应后,那个人就把我祖父救了,还给我祖父返魂香和一大笔的钱,祖父说,不止这些,那个人许了我们一族接下来百年的平安跟子嗣。”
“前面的我姑且相信。”李织语哭笑不得,“后边是怎么回事,话说那种东西压根不靠谱罢,你不相信是对的,换作我也觉得不靠谱,话说你祖父真的让你接手这段约定?”
唐凝娘握爪,“是啊,我答应了祖父,所以一定会做到的。”
“那,返魂香真的给你祖父了?”
“是啊,给了三个,当中有给一位持青霜六魂玉的人。”
大概是留给易初煦的。
李织语心情复杂之余细问下去,“那个人是男是女,你祖父有没有讲。”
“应该是男的。”唐凝挠挠头,不好意思笑了,“我祖父也不确定。”
李织语倒不感奇怪,她那位弟弟的确生得极美,五官还没张开时,简直是雌雄莫辨,带个假毛去假装姑娘家绝对没有问题。
哥们她完全不像姐弟,说真的,李织语一直觉得,要是自己不说,他又活着的话,他们俩到街上,估摸着根本没人会认得出他们是兄妹吧。
话说一只鬼为何会跟着自己长大啊。
如今细想起来,李织语总感觉自己活得像个白痴,还是没救的那种。
李织语唾弃过自己便不再说这些,眼看唐凝娘脸上还有泪痕,便去打水给她洗脸,这时候定空才来了,瞅瞅唐凝娘又偷偷的看着李织语,那小心模样都把李织语给逗笑了,“师兄,你眼睛抽啦。”
定空拍拍心口,是啊是啊,刚才给少顾打的,你们先吃着,我去教训下那臭小子。”
说完,脚底抹油狂奔而去。
李织语已是知道定空先前来过,怕是撞上自己跟唐凝娘的对话,那时候自己脸色肯定很难看,唐凝娘又在哭,大抵是给吓到了。
事实上李织语猜得很对。
毕竟定空直接就把思恒长老给送来开导了,思恒长老从美食说到衣裳再说胭脂水粉和首饰,总之,把所有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都说过后,他老人家才语重心长拍了下李织语的人肩膀,“小鲤鱼啊,世间如此美好,咱们是舍不得离开的,对不对。”
李织语想想,点了点头。
她想,活下去。
为了赌局,也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