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织语老早就预料到结果。
易初煦既然都可以对自家妹子动手,那李织语身为外人,一个从头到尾只见过几面的,他为何要手下留情,不过,好话还是要说的,李织语飞快酝酿一下,手指摩挲着冷冰冰的凿子,期期艾艾开口谄媚道:“大哥,你想想,放了我,算是做好事,佛家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可是大功德,你若把我咔擦了,那可是谋杀,要被官府抓的,你不想下半辈子在牢狱里渡过吧,还是因为我这个小蚍蜉的缘故,多冤枉啊。”
李织语自觉说得在理,偏易初煦嗤之以鼻,“你觉得我是怎么死的。”
这我哪知,李织语暗地里翻白眼,但如今易初煦是大爷,作为大爷,他说的话,自然要好好想想,李织语思索半息,瞥见他手里的精巧的十字弩和剑柄,很没有出息的咽了下口水,磕绊道:“你、你该不会是杀人的时候不慎把自己给栽进去了吧,咳咳,我开玩笑的,你别太当真,听听便好。”眼看他面色变了,颇为难以琢磨,李织语连忙为他描补,“马有失蹄人有失足,谁都会失误一下下的,我能理解。”
说对容易错,她就不再讲了,缩了脖子瞅他。
李织语敢对天发誓,这辈子她做过最为女孩子气的行为便是这一刻。
易初煦抬抬十字弩:“把东西放下。”
李织语还是装模作样挣扎一回,做足了害怕的样子,才慢慢放下凿子,扔到旁边,避开了易初煦。
开玩笑,若给易初煦拿着,本来就是个凶器,再添一样,她还用钻活路吗,直接往刀山火海里跳算了,她自个在心里念叨着,便听到一句问:“谁教你做的陷阱?”
“啊?哦,那个啊,我看兵书里看到的,虽然没多大用处。”否则早就把你给弄死了,李织语敢怒不敢言,也没有讲大真话,只虚虚假假应付着,“是什么兵书,叫啥名字,我也不记得了,好像是我祖父留下的,可惜前几年冬日,我不懂事,随手拿去烧地瓜了,你要是想借,呃,我想应该是不能了。”
易初煦挑出漏洞:“你不懂事,怎么记得的。”
李织语用怨念十足的口吻道:“那你都杀上我家了,我当然要拼死回想起来啊,话说大哥,我对着你本来就很紧张了,再来个箭弩,我吃不消,你能先把它放下吗,我怕,万一它出问题,我非得死定了。”
“你很怕死。”
这不是废话吗,要不怕死的话,哪里还需要布置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陷阱,熬上半夜,等君入瓮,李织语努力板正面上的表情道:“我只是个寻常小姑娘,当然怕死,明日我还得去照顾家中俩小儿,他们两个简直是混世魔王,天天吵闹得很。”
易初煦静静盯住她。
李织语生怕招来杀身之祸,顿时有些没胆子说下去,便乖乖捂嘴,一面寻思着该怎么逃跑好,至少,要让那个可怖的十字弩挪开,
易初煦没有沉默太久,他看了回李织语,半晌,问,“你,知道赶尸人吗?”
“知道啊,之前在道观里,思恒长老跟我解释过,如今他和观主有帮忙取找赶尸人的,你若是能等上几日,应该就可以等到赶尸人到来。”李织语赶紧怂恿他道,“那时候我也是无意间捡到返魂香而已,根本无法让它烧上三日,你要真想活过来,还是得要真货。”
易初煦忽地笑了下。
“你知道自己身上的返魂香味有多浓吗。”
李织语恍惚间,好似看到了烛火噼啪一声炸开。
而夜色里,易初煦的眼神冷得犹如常年无人问津的枯井,井里结出了寒冰,幽幽的飘袅出寒霜。
“而且,是从骨子里发出的香,这样的你,是无意间捡到的返魂香?”易初煦伸手拨了下李织语耳边的碎发,全然不在意她怔怔的模样,慢条斯理说下去,“我从前见过用返魂香复活的人,不管是点香者,亦或是复活之人,身上的返魂香味,都不足以媲美你。”
“还要说谎多久。”
李织语手足无措傻了半天。
易初煦颇有耐心,就把玩着她垂落的长发。
李织语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说……大少爷,那个,您很闲吗,不要玩我头发了,我好歹是个女儿家。”
易初煦愣了下,用力扯她头发,冷眼看她,“你的遗言就这些?”
“不不不,我开玩笑而已,我就是太紧张了想找点其他话头缓缓神,您若不爱听,我改。”李织语被它那一扯,痛得龇牙咧嘴,急急转向解救自己头发的道路,“你先放手,我跟你所实话,唉,我自己的头,我都没狠心对待过它呢。”
易初煦抓住了李织语手,
李织语是不会有任何不切实际的绮思,倒也没有挣扎,任他抓着,“其实吧,我也没有不大清楚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莫名其妙冒出块木头,你应该有路过的,是那片种了很多花的院子,我在那儿捡到的返魂香,一时手痒,便拿来烧了,至于为何会有那么浓的味儿,我咋知道。”
“没有了?”
李织语连连点头:“我跟老天爷发誓。”
易初煦烦躁的啧了一声,甩开了她手拔出长剑,李织语见状,握住凿子刺过去,直袭十字弩,冷光一闪,长剑已至脖颈,李织语转手,匕首格挡住,叮的重响,震得李织语手发麻,抬脚踹人。易初煦心情本就不愉,如何有耐性陪她闹,当即用箭弩砸了她握凿子的手,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便要去抓她脚,谁知响起猫吼,他转目,便见一只猫儿的爪子尖锐得惊人。
李织语趁机甩开他的长剑和箭弩,扯了身上的长衫盖住他脑袋,连爬带滚跑到窗子,飞快翻过去,却是躲在旁边,待易初煦踩上窗子的瞬间,她抡起锤子就是一捶,正中剑背,易初煦眸色微寒,李织语已放了锤子,反手抓住了他脖子。
易初煦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只闻见馥郁的花香,身子无力,摔落在地。
李织语憋着一口气,连退好几步,婉然跳到窗子上坐着,歪歪小脑袋瓜子,瞅瞅无法动弹的易初煦又看看冷汗涔涔的李织语,喵了声。
易初煦并没有表露出多少怒意,相反,他很平静,一如既往看着李织语,看她茫然不已的模样,甚至笑了下。
李织语抿抿唇,甚是紧张的模样,小步挪过去,把他抱起来。
对于拥抱,尽管不带任何暧昧,易初煦却皱了下眉头,何况李织语抖得厉害,他忍了片刻,感觉到她的手发凉,“你要做什么?”
李织语轻轻地拍拍他背:“你放心,我只是让你睡上一觉而已。”
“用何方法。”
易初煦听见李织语的叹息声:“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觉肩上一沉,那阵馥郁到反胃的花香席卷了他全部的清醒,只在垂眸之前,感觉到遥远之处,有冷风刮过,可身边,温暖无比,仅有低沉的铃铛声,在夜色里响起。
直至天亮。
明芽醒来,发现外面已在下细雨,然而晨光甚好,她忙起身叫李织语,但是床上根本没有人,再看屋中的门不知为何破了洞,暗叫不妙,怕是遭罪,连鞋子都忘了穿便冲到外边,正见大门门槛坐着一人,明芽走过去,轻声唤道:“姑娘?”
李织语回头,还啃着饼,含糊不清道:“醒啦,去把鞋穿了,待会儿要吃早食了。”
明芽咂舌:“您没有遇到什么吗?”
“就进贼而已。”李织语抚着婉然的背,轻描淡写带过这个话头,“贼已给婉然赶跑,已经没事了。”她笑,“今日会是个好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