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少顾伤人在先,带着李织语走,并没有帮忙照看些,毕竟,他实在想不出伤到手,跟走路有什么关系,但是一路上顶着路过师兄们谴责又倍感无奈的目光,再时不时对李织语的安慰,他理亏,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背起李织语走下去。
期间避特意开了定空跟观主,开玩笑,叫这两人知道自己把她手臂给不慎弄脱臼,那接下来的日子,十有八九是面壁。
好不容易挨到回屋歇息,纪少顾放了李织语下来,转转胳膊,“你这份量快赶上后山的山猪了,前几年叫长老逮住,撒孜然吃,你自己看着办吧,别到时候被人猪猎走烤。”
李织语有些爱美,如今胖得多,便不大能接受任何伤害她身材的调侃,当然,嫌弃也拒绝,愤然白他一眼,“分明是你力气小,而且,你肯定没背过什么人,何况你这性子,哪个姑娘敢被你背,我估摸着是第一个。”观主和亲爹抱她时都没喊过重,纪少顾背着就囔囔,错肯定无关自己。
纪少顾倒了杯凉茶喝,“你猜错了,你至多算第二。”
李织语原本还不愉,听到纪少顾那番话,立时来兴致,急忙搬张椅子坐过去问道,“不得了啊,来,同姊姊我说说是哪家哪姓的小姑娘,漂亮吗,性子怎么样,平日里爱玩甚,州府那边的人罢,邻居?”
纪少顾瞅她,却是答非所问,“还姊姊,你岁数比我小得多,人还没我高,算哪门子的姊姊,当我妹妹,我都不要,还有,你知道现在你的样子像谁吗。”
“知道,媒婆,你七大姑和八大姨。”李织语老早料到他要说甚来诋毁自己,此时精神抖擞,半点没计较他的嫌弃,“哎哎,你别瞪我了,我脸上又没有花,快点说啊,那姑娘怎样,纪夫人有没有见过,她喜欢不,我帮你们算生辰八字。”
纪少顾一指头弹她额头,“能耐啊,如今居然还会算生辰八字,你干脆支个摊子去当算命先生得了,别在我跟前晃悠,没事回家去,我要睡觉,累死人了今日。”
李织语不屈不饶,“你讲完,我立马圆润的滚远,为了歇息你也该赶紧说出来,这样我还能去药房。”
“到时候告诉二师兄,不必到翌日,全道观都会晓得。”纪少顾抓住她衣领,轻轻松松把人提起来,“反正我是有背过人家姑娘,比你好看,有学识,最重要的是,嘴巴不欠,不打扰我睡觉,所以,你甭管是谁。”
李织语被他拎得难受:“有话放我下来再说。”她脚还在蹭着地呢,“咱们也可以聊聊别的。”
“可我不想听。”
“我绝对,绝对,不会批评你,就当吃午茶拉家常,我要骂你我是婉然。”
“你若发誓说你是山猪我倒觉得可谈。”
李织语觉得自己已经尽力,足以功成身退,“那还是别聊了,反正我都知道得差不多,那你在州府吓哭自家亲戚的小女娃娃,差点没跌进塘里一事,我便当做不晓得吧。”
纪少顾脚步踉跄一下,“我娘在信里写到的?”
“是啊,要把信给你看吗。”
纪少顾把人放下,干咳几声,伸手,“给我。”
“没带在身上。”李织语眼见他要生气,转身就跑,原本想去观主屋子里,后来想想,还是溜去药房,有两位行医的师兄们在,她就是再摔惨了也能救得回来。
二师兄见她又回来还高兴,倒是大师兄帮忙又检查一次,免得出点意外,无事才放她去跟二师兄咳瓜子,还有果脯,正吃得欢,有人求药,李织语退到思恒长老的哪那间药房继续啃,转眼就看见本该闭关的长老正翻着窗,脚都踩在柜子上了。
俩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而且,莫名的尴尬。
还是李织语先道,“您要吃果脯吗,有山楂和杏脯,总之,先下来。”
思恒长老似模似样捶捶腰,“人老了不中用,当年我翻墙行走屋檐就靠一步一手撑,如今倒是连窗都过得慢吞吞的,小鲤鱼,有没有挂霜花生,我爱吃那个。”
李织语道,“那个在外头由二师兄收着,长老,你要是想吃,我帮你去拿吧,你找个地方藏藏,闭关还出来走动应该不大好。”
“瞎说,你看观主,那还不是老半路跑出来。”思恒长老一屁股坐下,拿过陈皮嚼,“何况我又非自个愿意闭关的,全赖观主,越大越不敬老,往后该怎么办喔。”
声儿翘了三回,显然心情好得很,李织语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去泡茶,思恒长老对此倒是有些念头,“上回你泡的花茶多好看,观主那抠门的,死活不叫我喝,你说过不过分,怎么会有他这样小气的家伙,得亏我性子好,能忍他。”
李织语眼见着长老每日顽童性子,故而此时并不接话拆台,怕他老人家心口疼,便递了茶过去,“您喝喝,怎么忽然之间跑到这儿来了。”
思恒长老摆手,“正巧路过,肚子饿,想进来找点东西吃,咱们厨里的弟子比较守规矩,我没办法拿吃的,小鲤鱼你说我可不可怜,都怪观主。”
“那我试着帮你同观主说说。”李织语又把攒盒放下,“对了,长老你应该没打算去后山罢。”
“没有,绝对。”
思恒长老说着急忙转话头道,“少顾那孩子脾气冲,这些日子更是,差点把观里的木人桩拆掉,也真是,我看他再折腾下去,身子先受不住。”
“他无端端发那么大火气做甚。”
“是因为接到了信,好似是他帮的那个寒门学生写的,听闻自个身子的缘故而辞学离开,不过,少顾只知道这一人便失落至此,其他的若晓得了,道观估摸着留不住。”思恒长老颇多感慨。
李织语说,“其实人各有命,小霸王就是太执着。”否则合该失落后,再痛快过日子,而不是如今疲惫的样子。
思恒长老摸摸下巴看她,“小鲤鱼你不怕书院里的这些事,倒挺不容易的。”
“一开始怕,但是后来仔细想想,与我无关,又没发生在身边,当然是当消息听。”
“也对,不过你这样的性子,肯定没必要担心叫孤立欺负。”思恒长老还是很相信自家小鲤鱼的,瞄见攒盒里头有冬瓜蜜饯,欢天喜地拿起来吃。
李织语低头,抿了小口茶,眼睑微垂,眸光被遮掩,看不真巧。
外头喧闹,内室馨香,可她想起更久以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她在做什么么。
是了。
她在递刀子。
不见血,不动神色,轻轻松松,毁掉了一名少女。
那是,在“李织语”还没死去之前,今世更遥远的某日,发生的一场无名风暴,而她,身处风暴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