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有三位关门弟子,李织语没拜进道观,便不算观中弟子,虽说如此,平日里也没少在道观里瞎溜达,嘴巴又甜,认识的人自然算多,可独独这位三师兄,她既没有见过外人也不怎么晓得,谜得很。
且提眼下,二师兄才幽幽讲完一句话,大师兄眼刀已砍过来,吓得他不禁抖两下,撇撇嘴嘟囔道,“我说过实话还有错了啊,没天理,我又不会吓我家师妹。”
大师兄严肃提醒他,“不是你家的。”
“我现下随便说说还不行啊。”二师兄讲完还同李织语商量,“师妹有没有看中的男儿郎,咱们道观的都不错啊,你偷偷告诉师兄,我给你把关。”
大师兄忍无可忍,把他丢出去,转头叮嘱李织语,“你还小,不急,少听他胡说八道。”
李织语笑着连连摆手,“放心罢师兄,我没有当真。”
大师兄就弯腰摸摸她脑袋。
李织语才发现自己好像连他腰都不到。
太矮了。
不过之后定空一句话打消了她这失望,“大师兄可是咱们道观里最高的,年年要看身量,回回都是他拔尖,你说以后师兄要是有孩子,会不会跟他差不多啊,若是女孩儿该如何是好,也没几个男的有与大师兄那样高。”
李织语无言以对,并且深深的担忧起定空说的话,以至于下山时还是一脸深沉,李曜以为闺女是在道观里吃委屈了,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忙问道,“可是跟师兄们起口角了?”
“不是啊。”李织语摇头,先安抚他,“我方才发现原来还有我没见过的师兄,在想他是位什么性子的而已。爹爹你与观主他们说了甚啊,他们有没有说我坏话。”
李长勇见她颇为孩子气的模样,倒是能松口气,一面应她话,“观主和长老都说你很聪明,学东西也快,是个好孩子。”
李织语便笑弯了眼角,好似极高兴的模样,却只说六字,“那咱们回家罢。”
其实她很想告诉自己父亲,以前她来道观都要孙嬷嬷抱着,否则半路不到,便累得没力气,如今她终于长大了,已经可以靠自己爬上来,她私心觉得这样很好。
是了,并没什么不好,终有一天她会长大,步子会越来越稳,她能走得更远,只不过眼下提前些许而已,并没有什么值得伤感。
然而短短一句话,李织语始终没能说出口。
有时候她也想叫人关心的。
待回家,大堂里坐着三人,李织语叫李曜牵着上前喊人,杏婶子嘴皮子溜得很,见他们父女俩就赞,又夸样貌又夸学识,只差把人夸出朵花来。
李织语便晓得杏婶子是终于放心自己不是克人的丧门星。
杏婶子夸完人才肯说正经事,“嘿,瞧我这记性,差点给忘记了,先前曜兄弟托我家打听的事儿已经打听到啦,还真有户姓何的人家丢了闺女,就咱们临县的,怪可怜的哟,她娘差点没疯掉。”
赵氏显然是想要笑的,碍于大家都在,说的话又是颇为沉重点儿的,她先忍住了,还得感慨一句,“如今倒能圆满了。”
李织语对此并不抱其他想法,总归与自己无关,稳住脸色听众人絮叨一回,才起身告辞歇息,眀芽早在门口候着,她刚跨过门槛,眀芽便伸手迎上前,李织语搭着她胳膊偷偷揉脸。
眀芽心疼得很,“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姑娘托词出来便是,何必要待着呢。”
李织语无奈,“我也想啊。”但赵氏跟杏婶子拉着她就絮叨大半天,半句话都没能插上,叫李织语开了眼界,原来人真要想唠叨,管你爱不爱听,她都能说上十八万句。
委实可怕。
眀芽搀着她走,迎面便见何姑娘站在院子前头,眀芽皱起眉头,先前几步掩住李织语,“你在这里做甚。”早前婉然病倒时眀芽就不喜何姑娘,再加上王婆子时常念叨此人是风流地里出身,恐怕容易伤着姑娘眼,她自然要警惕。
何姑娘先恭敬行礼,再说的话,“我寻姑娘有事,姑娘能否方便借一步。”何姑娘声如此姿,虽说特意压低不少,却仍旧有种扶柳弱柳之意。
李织语知道她的些许根底,不想惹麻烦便拒了,“我一个六岁女童能让你有什么事。”
“有,想必大姑娘听过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这句话罢。”何姑娘侧身,做出请的手势,“何况今年竹子生得如此好看,想必某日,可生顽童,与皓月相玩。”
李织语呼出一口气,“眀芽,你在这儿等着。”
眀芽眼睁睁看着姑娘远走,心里仍是茫然不已,竹子还能生娃?成精啦。
李织语谨慎,走开十几步就站定不肯动,“何姑娘有话直说便是。”
何姑娘倒未曾有意见,“我想请姑娘帮忙做三幅药,方子和药材我已备好了,只需姑娘动下手。”又拿出条子递过去,李织语迟疑着,细研一回,才接了看,“那个人与我说,凭借姑娘如今的手艺,做出此药,不在话下,故此我想姑娘虽然是孩子家,还是斗胆相请。”
“那个人是谁,与要你传话给我和观主长老他们的,是同一位吧。”李织语边分辨着药物相克边分神问道。
“是。”
“方便透露吗。”李织语放下方子,兴许是自己学艺不精,实在没法看出这玩意能拼出什么毒药。
何姑娘摇头,“姑娘先说能否答应。”
李织语道,“比起这个,我还未出师,顶多一个提药童子而已,你应该与我讲讲这药用来做甚,功效是甚,我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姑娘此言差矣,厨子做了糕点,有位客人吃太多,不慎撑赵去世,能说是厨子的错吗。”饶是打趣的话,何姑娘面上依旧没有半分表情,说得很是平淡,“姑娘做了药,是好意,然我拿它做什么,便是我的事,纵然天打雷劈,也由我来受。”
李织语笑,“你说的很有道理,哪怕不是我的错,但我依然会良心不安,有什么办法,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叫我安心,我才敢帮忙。”
“那姑娘怕是要听我唠叨一番。”何姑娘见李织语点头方才说下去,“姑娘也知我是在青楼打滚,除开花魁,余下的不过是玩物,我至多算蚍蜉,为了活下去,总要备点救命稻草在身边,毒药是最相宜的。”
“你已经不在青楼了。”李织语思索着好听话,“你身在人间,可以脚踏实地。”
何姑娘难得笑了声,“不都是一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