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弑亲是何意呢。
显而易见,就是打算把亲戚给解决掉,再说通俗点儿,李扬想杀人放火,了却前尘。
先装成听话的模样,不怒不怨,乖乖上学念书写字当男童,让扬父放下对自己的成见,日复一日的生活,终于摸清了他的习惯。
不能下毒,因容易被查出来,牵连自己。
不能武斗,二者实力悬殊,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最好的,是意外。
意外是甚呢,是无可奈何,是防不胜防,于情于理,此计最好,怨天怨地,就是无法怨人,连脱身都不必麻烦,只消凄苦大哭,自有世人庇佑。
李扬打得如意算盘,事实上,老天爷也的确叫她称心如意。
养父怎么死的?
脚滑,喝醉酒,跌入井中而亡。
那时候李扬在族长家,谁都不会怀疑,他要做的,就是把井盖打开,算好地儿,放上有青苔的石子在扬父必经之地,等个雨天,坐在族长家里,放下圣人书,同李念说,今夜倒是雷声震天。
李扬家不常来人,有时是亲戚有时是她,亲戚即使看见井盖开,看见有滑石也不会起疑,最多抱怨句这家里要长草了。
扬父跌进去,离世了,官差捕头纵然起疑心,那又怎么呢,李扬家就是如此啊,脏乱,老旧,无人打理,扬父的死无论再怎么说都是意外,也只能是意外,否则,世人又如何来质疑远在别处的李扬,这个小小年纪的孩子。
李织语想,这李扬,用计甚巧啊,虽然只写了寥寥几句,但个中怕是没那么简单。
心中又说亲戚反目敲诈勒索,女儿身很有可能暴露,如此引来大麻烦,委实烦人,思前想后,不如一并斩草除根,叫这两张嘴巴,永远说不出任何话来。
红衣姑娘道:“李扬虽然心狠手辣,但他的想法的确没有错,世间谁都靠谱不得,主要活着,秘密就根本不可能是秘密,说到底,人就是爱嚼舌根,无论男女。于此情形中,对李扬而言,唯有死人,才是最好的守密人。”
李织语捏着信满脸无奈:“倘若是我,我就会把自己女儿身的事情大大方方露出来给大家知,再断绝那两个亲戚关系,过自个日子,总归在族里,谁都会帮衬一把。”
“那也是于你而言,不过,天真。”红衣姑娘点点她脑袋道,“女子在世不容易,李扬倘若是女儿身,被同族收养就成了问题,以后能做什么,或许可以做很多事情,但要补贴家用无疑是杯水车薪,何况,你真以为那两个无赖会就此放过她吗,没准哪日她睡觉就被拐去卖了。”
“你的意思,是支持李扬斩草除根?”
“不然呢,留着那俩祸害也没有用,还是个累赘,与其日后提心吊胆,要我说,索性一并抹除掉,省得日后还要自己跟着后边收拾烂摊子。”红衣姑娘拢了发鬓,“但我非人,思考自然是六亲不认,毕竟没那种东西,可你们,尤其是李扬,终归是人,就该有伦理道德,杀人这种事情,不该,也不能去碰。”
“杀人亦是罪孽,罪孽亦是业障,生前要背负,死后等着的,是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火海。”
红衣姑娘看向李织语,“如果人不自知,不心善,无视命无视恶,终有一日,人间也会不复存在,恶人自有,可人却不能自甘堕落,你听着,你往后会遇到很多事情,妒忌、不甘、不公等等。”
李织语点点头。
“但那没关系,人间非你一人如此,比你凄惨的一抓一大把,是以,千万别犯杀,去跟这世间对着做,要随波逐流,知世俗,而不世俗,要心中有正气,行善虽然不能长命百岁,但是,至少等你死了。”红衣姑娘想想,“地府的黑白无常给你带路时会好些,小鬼也不会突然冒出来,给你一脚踢到奈何桥下。”
李织语嘴角不自然抽了抽,“掉进去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吧。”红衣姑娘撑着腮帮子,“反正你又不溺水,最多魂被吞掉一半。”
“……哦。”李织语捏捏眉心应道,有些头疼的模样,忍着没有就此多说废话,凡是把信递过去,指了上边一句话问,“李扬那两个亲戚,是被李扬母亲留下来的遗物招雷劈死的,事实上,我有见过那个遗物,应该没什么问题,为何可以招雷,你知道吗。”
“那个啊,是个小把戏呢,你没见过很正常,大概是那个时候罢,你们称为泰禄年间时,有一散仙得道轮回作人,打出了许多首饰,却是拿来捉妖,深夜摆一摊,放金银首饰,妖来问价,卖得价平平,却是好物,但回去后多是意外致死,譬如五雷轰顶,天降大火这样的。”
红衣姑娘摊摊手,“后来他死了,重回天界,却忘记把那些首饰收好,全部留在人间里,李扬她娘可能是刚好得到了。”
李织语目瞪口呆问道:“哪有这样随便的,走就走,把东西给带全不行吗,这得祸害多少人啊。”
“什么祸害人,人家那东西是做出来专门降妖除魔的好吗,与你们无关。”红衣姑娘多少护着神仙那一拨的,“李扬亲戚心术不正,也怪不得遭雷公电母降雷,活该。”
李织语还以为李扬亲戚是妖怪呢,感情不是啊,她勉强算松口气,身边有妖怪,只要离得近,管他熟不熟,都会觉得渗人。
红衣姑娘看眼天色,尚早,问她,“信没说别的了?”
“没了。”李织语抿下唇,把信折好放回去。
事实上还有,李扬承认他坑害过李念和李若云,前者是腿伤,后者是落水,连由头都有,只因二字,嫉妒,嫉妒她有交心朋友,嫉妒她过得好,并且执着的认为自己没有做错,连道歉也无。
李织语越来越后悔帮李扬置办东西,幸好那些银两没有埋回去呀,否则真是便宜她呢。
“这人啊,嫉妒起来可真是奇怪。”李织语问,“我也没什么好的,最多平平,李扬为什么偏盯着我看,就因为跟她同年同月同日生吗,莫名其妙的人。”
红衣姑娘反驳,“这不是很正常吗,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简直就是在过神仙日子,再说了,如果你知道李扬跟你同时生,过得大家闺秀生活,你心里乐意吗。”
“乐意呀,她过得好不好,说到底与我无关,她就是当今帝姬我也没必要去嫉妒她,最多说一句同人不同命,我的日子,又不是她好与否就能改变的。”李织语始终理解不能。
红衣姑娘郑重摸摸她脑袋,“乖孩子,你这想法很对,继续保持下去,知道吗,不忘初心。”
【作者题外话】:李扬做的事如果被传出来,肯定被当成恶徒,但李扬从小到大都是在被辱骂挨打的扭曲环境长大,而她母亲死后,没有人告诉她要怎么去爱,当正直的人,所有的一切全由她摸索出来。
在这个阶段里,李扬对亲人的概念是很模糊的,再加上她是个孩子,价值人生观没有建立完整,所以下手抹杀亲人很痛快,其他人会以为,这是错的,可对她而言,自己才是正确,是法官。
只生不养,是最大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