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织语没睡着。
事实上,她对红衣姑娘以及婉然一块睡在身边这茬感到有些不适应。
或许真像别人说的那样,自己的提防心强得有些古怪,但这点恰好是自己所需要的。
不能松懈。
她如是告诉自己。
翌日天亮,红衣姑娘迷迷糊糊醒来,才睁眼李织语就坐起来伸个懒腰,而后拍拍她胳膊轻声道,“你再睡会儿,时辰还早。”
又去看婉然,摸摸它脑袋,便从枕头下摸出本书,躺下来看,红衣姑娘有些糊涂,到底还困着,许久不睡,久违的再睡后就容易想再赖回床,揉揉眼,翻个身继续睡了。
等到眀芽过来叫人李织语才起身洗漱,弄得红衣姑娘还以为自己是头一次睡在这儿呢,毕竟彼时与现下未免太过相似。
还是说李织语每日都这样的。
红衣姑娘没想明白,碍于眀芽在,只飘过去看她梳头发,体贴的没有多问,倒是李织一脸惊悚回望,梳妆好后要离开,婉然还跟上来,死活不肯留屋子里。
李织语见婉然是真来脾气,便没有拒绝,抱它起来,红衣姑娘抱臂坐在妆台子上道,“我就不跟着去了,免得你家闺女挠我,快走快走,大清早叫人看得烦。”
李织语趁眀芽不注意冲她点了头。
今儿赵氏有些走神,吃饭时险些把碟碗打翻,李织语坐得近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才没叫这顿饭吃得狼狈,赵氏尴尬笑笑,老太太面色依旧,只是让红桃等粥放温再上。
赵氏接过粥仍旧心不在焉的,红桃在旁边站得面上三分无奈,好不容易把朝食用完,老太太也没留赵氏,同孙嬷嬷来往个眼神,后者便去同红桃说悄悄话,叮嘱她好好照顾赵氏。
李织语对此是甚少过问,这节骨眼上她跟赵氏关系是略有和缓了,然而往来太多反倒会渐渐显出细微的不对付,最后闹大了,谁都没好处,索性与老太太坐一处识字念书。
如今虽会去道观,但时候不多,故而李织语的功课依旧多从老太太那儿学来,叫她欢喜的是,老太太学识的确特别好,莫说四书五经,等闲杂书也多有涉猎,一老一少说起典故来,可以论到吃午食。
孙嬷嬷偶尔会过来说几句,后边隔得久,再来却是带着李念进屋里,李织语抬头,见是他倒有些讶异,这几日书院已经在开课,按理他该在书院的,怎地平白无故跑到这头。
此事老太太也知,李念自然要解释,挠挠脸,倒颇为拘谨,“现下书院俱是些琐碎事,我恰好打算买些东西,想请妹妹一道,也能帮我出点主意。”
老太太听罢便知详情并非如此,当他孩子家心性,没有多问,点了头同意,转而叮嘱他路上下心。
李织语总觉得这茬哪里不对劲,还想请老太太一块呢,哪知她拒了,“待会儿你母亲要来说夏衣缎子,我走了怎好,何况你们孩子家才玩得松快,我在反是不美。”
老太太如是言,李织语若继续强求难免有些伤李念邀请的意思,颔首乖乖应下,要带眀芽跟婉然走,到门外李念反而挤眉弄眼,其意她一眼就看懂,权量一二,决定把眀芽留在家中,顺便回自个屋把匕首带上。
红衣姑娘不见踪影,李念又在催促,李织语没再找,给眀芽使个眼色,抱了婉然出门,到外头他才拍拍心口松气,拉住李织语低声道,“织语妹妹,帮我一回忙行吗。”
“挑东西我行,安慰人就算了,你瞧瞧我这德行,不把人气死已经手仁义至今。”李织语见他目瞪口呆的模样,就知自己猜对,揉揉眼角道,“我说兄弟啊,李族上下,同岁孩子少说数十个,为何非要拉上我,我跟李扬往来一只手数都嫌多,你叫他友人去劝才对吧。”
李念犯难,“织语妹妹,虽说你们不怎么接触,但是真的,李扬自打守丧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我们说的话他都没有反应,只有你上次见他时有些动作,否则我不会找你的。”他对别的事情多少迟钝,但李织语是仅剩不多的好友,自然看出她对人家李念感观略差,若非李念迟迟没吃过东西,还搬回家住,他绝对不会找上李织语帮忙的。
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
又怕李织语恼,赶紧劝道,“可能你们见得少,李扬容易放松些,妹妹你陪我看看他就好,其他的话我来说,行么,他再不吃不喝,大夫讲迟早会出大事。”
天真。
寻常人大概三日或七日滴水不沾就会死,何况李扬这样的瘦弱孩子,李织语压五钱,两日内必死无疑,大家只管收尸吧,还劝甚,老整些没用东西,李织语叹气,多问一句,“你祖母有说过让我帮忙吗。”
“这倒没有。”李念还纳闷,“祖母听我提的主意后还念叨过我,叫我别拉着你去见李念,怕你阳气弱给克着。”
“你祖母没有说错啊,我如今是个孩子家,那些妖魔鬼怪最爱盯上我这样白白嫩嫩娇弱的小姑娘。”
李念吞吐道,“织语妹妹,你没有娇弱这一说罢。”
李织语有点想打人,且对李念往后能否讨姑娘家喜欢感到了由衷的,担忧。
总归还是被李念硬拉走,半路反而被同族老人家叫去帮忙,说是猫儿昨儿走丢,至今还没找到,那老人家可怜,李念心软,李织语抱着婉然趁机加油添醋,拜访李扬便先耽搁下来。
婉然鼻子灵,偏生得懒惰,也不愿闻其他猫儿的味,故而李织语跟李念只能先分头寻觅,半路婉然龇牙咧嘴,下刻却喵呜喵呜叫唤,撒腿跑远,李织语觉得古怪,但它已跑远,赶紧提裙子跟着跑。
远见婉然猫腰一扭,窜进院落里,暗道不妙,然门屋破旧,应是无人所居,她轻手轻脚溜进去,院落野草众生,恍惚间叫李织语想起当初在道观跟小霸王不慎折腾倒的那间院子。
小院一棵高树,婉然在下巴喵喵的叫,李织语走近看,上边的人也在看她,二人俱是愣住,半晌,她先开口打招呼,“你不会爬树吗李扬?”
此人正是应在家中守头七的李扬,绷着脸,怀里是只雪白的奶猫儿,听见人家问,抿嘴扭头不说话。
李织语道,“你在上边老实做好,我去叫人救你。”又蹲下摸摸婉然脑袋,“看着她们俩啊,有事来找我。”便忙走向大门,盘算着要不要顺便喊李念搭把手。
一脚都准备跨门槛,耳朵却听得后边人声嘶力竭大喊:“喂,李织语!”
李织语转身,远远见李扬缩在枝干上,半身都隐在翠叶后边,一动不动的,声儿抖得厉害:“别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