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辗转在南回归线切割的洋面，
闪着光的海色半环，
候鸟听见遥远的呼唤，
掉头北转，
记忆里有个魂牵梦绕的地点。
——周墨桐在本子上写下短短的诗篇，那样的年纪写诗，大抵是用隐晦的意象，层层厚涂，去掩盖那简单的指意。
遮遮掩掩的心绪，其实不过是在指凌若萱。
就算刻意离开了这么久，他也确实私底下细数过，他和她之间其实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交集吧？无非是他在强行创造一个个共同的话题。
其实高中这种校园生活，如果不是在同一个班级，很难找到共同的话题吧。抱怨作业，抱怨老师，当然周墨桐并不想表现出自己是一个爱抱怨的人，不过积极点的事情譬如去问一道无关紧要的理科题目，也是很不错的。
而他则好像在守着一株无根之花，早晚是会枯萎之物。
大抵也是因为这样才会放弃吧？在网上看着那些相似的故事，看着有着同样遭遇的人，郁闷、甚至是愤慨，他从那些人身上学到了一个用来描述自己的词，叫做“软弱”。
他翻看着连篇累牍的聊天记录，好像那些人是对的，大抵都是他开启话题，拼命地寻找着她也许会感兴趣的话题，才鼓起勇气联系。很多时候她的回复只有寥寥几字，来回应他一行行的期待。而维持着话题的人似乎只有他自己，总是在句尾缀上个期待回复的问号，也不见得就会有回音。
确实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喜欢罢了。
看着那个把希望放在一条条讯息上的自己，好像是在放飞不知会不会返回的信鸽。于是开始更多地心疼自己，最后才会选择远远离开的吧。
可是离开这么久之后，才发现就算是那当时看来犹如乞怜的卑微，也仿佛发着光的幸福，远在天边。
和老妈约好周末去买圣诞为大家准备的礼物，十四班的很多旧日朋友都有份，自然也少不了凌若萱的。
他很了解自己逃避退缩的性格，所以才特意用日期定下的紧迫感，让自己不情不愿，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在一个熟悉的周六晚上，双击了凌若萱的头像。
说是熟悉，是因为那个时间的天光，四点半放学，到家安安稳稳地吃过饭，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那个时间，打开电脑，明晃晃的灯光把屋子照亮，似乎是从四合的暮色里切割出来的空间。
周墨桐发现自己一向很喜欢这种带有封闭性质的地点，比如公交车旁边有人的靠窗座位、雨中的一隅，小时候也总是喜欢躲进柜子里，从柜门的小缝里看外面，倒也怡然自得。
“在不？”
“在。”
熟悉的开场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他曾以为的“旧时代”。
“圣诞想要什么？”
“不用啦。”好像每次问她要什么礼物，她都不会要的，也许是因为隔阂吧，想准备一件她喜欢的礼物总需要很多的时间去观察她的喜好，但是那种程度的观察，就算在十四班的时候也没有太多收获。
可其实如果她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也同样说不出来吧，只会说“送什么都可以啊”这样的话。
“要的。”他坚持。
“真不用，谢谢啦。”
“那我看着买吧。”
“别，多不好意思啊。”
“那有什么的，圣诞节送礼物也是很正常的吧？”
“呃，你太有心了。”
“主要是，你高兴就好吧。”
“嗯，我太感动了。”凌若萱说。
好像是因为时隔很久没再联系的缘故，凌若萱的反应并没有爱答不理的意味，其实也许只是因为他孤寂了太久，凌若萱也从来没有故意疏离他的意思。
“嘿嘿，你幸运数字是多少？”
“7吧。好像是，我也不清楚啊。”
“啊。”
“你的呢。”
“3.”他随口说，也许只是因为凌若萱的生日在三月。
“啊哦。”
“给你准备个可爱的礼物吧。”他一直在翻着网页，在商城里查找着适合送给女生的礼物，忽然跟她说。
反正对于可爱的东西，女孩子总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谢谢呗。”
“别谢我，你喜欢就好。”
“送什么我都喜欢。”她说。
“呃……”他一时无言。因为这句话忽然把久远的时光点亮，曾经是他，被她问起喜欢什么的时候，受宠若惊，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是一个又便宜，又让她觉得自己的爱好蛮有品位的回答。
只好这样说：送什么我都喜欢。好像在讲，她才是自己最珍重的吧。
而这次，却是反过来被她说出来了。
“嗯嗯，你是，水瓶座是吧？”她突然问。
“是啊，怎么了？”
“嗯，我说过你过生日会送你礼物的，说到做到。”
“说过吗？没印象啊。”惊喜翩然而至。
“说过！”她坚定地回答。
“一月二十九。不过那时候应该已经放假了吧？”
周墨桐一直很骄傲，因为自己的生日在假期，可以和家人一起度过，因为从小到大虽然有很多朋友，却不是那种会常常相约出去的死党，只是因为一起上学的缘分，暂时同路，所以互相陪伴，毕竟在学校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打发时间。
秉承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是因为按着自己的性子也很难跟人甜如蜜。
不好意思和女生一起出去玩，又不是那种喜欢厮杀在球场上的男生，玩游戏久了都会觉得头痛，总不能周末和一个男生一起出去看书喝咖啡吧？
藏在假期的生日，总是很好地掩饰了周墨桐的尴尬。
他经常为人准备礼物，自己却很少收到礼物，老爸一直诟病他这一点，周墨桐便只好说只要自己无愧于心，其实还是会失落，可是更怕别人说。
所以有的时候，他也会自己给自己买礼物，假装是别人送的。
“那也没事，我给你送去呗。”凌若萱摆出一副无论如何都要送他礼物的架势，看来也真的是过意不去他的喜欢。
没想到这么早就预约了他生日礼物的人，是凌若萱，这个他自以为算不上朋友的朋友，而不是馨馨林佳音这样的死党。
“啊，那谢谢。”
“这还没送呢，到时候再谢吧。”她说。
“好，其实用不着这么较真。”
“呃，我就这样人。”
“嗯，我知道，就是说说。”周墨桐在屏幕这边，傻笑着她这副可爱的认真劲儿。
“你貌似挺了解我的。”若萱说。
“是吧。”
“你还了解什么？”她问，又敲了个扣扣的黄豆表情发给他。
那是个脸红着冷汗，一副弱弱的、很不好意思的表情，让他的心潮澎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