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不堪从地上跃起,溅起血珠万千,鲜血之主浑身鲜血淋漓。
这对祂本来算不得什么,驾驭鲜血对祂来说本应比呼吸更加简单,但现在却成了致命伤。
神祇强行降临现世,和体型庞大的动物攀登到氧气稀薄的高原之上并无两样,可以生存,但绝对不像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那么如鱼得水。
“投降,交出你的神格,我放你离开。”苏守墨的神情阴恻恻地,半张脸上爬满鳞片状的纹理,右眼也渐渐变成爬行类一样的竖瞳。
鲜血之主嘶声笑着,呼吸仿若暗雷鸣于远空。
“与我许下契约的援军不会再来,我已经知道了。此时此刻,我不是你的对手,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您谬赞了。”苏守墨冷冷地说道。
“可我是执掌战争和杀戮的神,我已经逃跑了一次,怎么能再投降呢。这不是赢不赢得了的问题,而是我必须战斗。神明终有陨落之日,但只要战争和杀戮不会停止,届时我终将归来!”
鲜血之主激动地说着,语调慷慨激昂,音波荡漾开去,就连身在高空的查拉图都有些心潮澎湃。像是被亚历山大截击于皮纳尔河的大流士,乘着万王之王那威仪的黄金大辇,脸上混杂着绝望和倔强,向护守帝国千年的长生军发表着奋力一搏的战前演说。
祂不再召唤凡人的血液了,作为代替,从心脏的破口中,宝贵的金色神血湍流般涌出。在祂正上方的天空中,仿佛受到了异乎寻常的气压,乌云低垂下来,像一根倒悬在岩窟里的石钟乳。若非是在建筑低矮的港区,这垂云非得覆压在人间的屋顶上不可。
涌出的金血在祂的脚下,推着祂逐渐升高,直到伸手触及了垂天之云,接触的瞬间仿若一次爆炸,狂暴的气流瞬间卷着血雾奔向四方,一道血色的圆环扩散开去。
查拉图猝不及防,被血色的气流撞个正着,全身的血液像是在蒸汽锅炉里一样沸腾起来,它尖啸一声,几乎要从空中坠落,但气流瞬间擦身而过,温度又恢复原状。
查拉图及时地止住下坠,观察一眼战局,却看到苏守墨伫立原地,对眼前的异象仿佛视而不见。鹰目再细看一分,苏守墨的眼睛竟然是闭着的!
鲜血之主可不会因为敌人莫明的举动而犹豫。祂长臂一伸,无尽的金色血流有如烧熔的赤金,在他手中锻造成了一柄古罗马的长矛。矛杆上遍布斑驳而玄妙的血痕。
随着一滴金血从指尖淌到矛尖上,沉重的压力勃然四溢,烂泥一样的地面像是被千百只巨兽践踏一样,由近及远地坍塌下坠。低空中的浓云也不堪重负,带着血腥味的暴雨倾盆而下。
但即使雨幕阻隔,长矛在查拉图的视野中依然闪耀如同正午的太阳,其上浮着一行血迹斑驳的小字:
朗基努斯,54.7%。命运之枪。
神与同级别的战斗,仅靠权柄相互干涉像是懦夫用前膛枪隔千米对射,仅靠肉体则像是野兽粗鄙的愚行,能凝缩权柄与威力于一体的,唯有【神器】。
大地崩于面前,苍空倾于目侧,苏守墨豁然睁眼,高举起非人化的右爪,金色的光辉一闪而逝,由他的语言铸造成了一杆双螺旋状的青色长矛。
“构造,昆古尼尔。”
他轻喝一声,青色的长矛撕裂雨幕,破开重压,对身后的一切都不管不顾,像是在高加米拉山间追随着亚历山大一往无前,撕裂千军万马的伙伴骑兵。
随着长矛的逼近,鲜血之主也有些悚然了。祂当然知道昆古尼尔,古神奥丁手中百发百中的贯穿之枪,不管是怎样的仿品,【命中】和【贯穿】都将是它必备的属性——就像祂手中的朗基努斯一定会具备【威权】和【主宰】一样。
鲜血之主并不畏惧伤害,倒不如说祂对此甘之如饴,但昆古尼尔的目标并非是祂的身躯,而是正在施加【威权】的朗基努斯!
上帝之枪的正品当然不会在一个邪神手上,祂是通过朗基努斯的【神血】要素,与战争的相关权能而强行模拟的。考虑到昆古尼尔的气势,如果击中,朗基努斯的【模型】多半要被破坏。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祂显然没有重新打磨一把的能力,于是决定就简单多了。
朗基努斯瞬间解构成一团金血,昆古尼尔追着血流,径直撞了上去,但必中之枪的目标已经消失,其结局便只剩一场虚掷。
——鲜血之主本以为会是这样,却没料到昆古尼尔陡然化作了虚影。
从虚影中,探出一只爬行类的利爪,现在无论是近在咫尺的鲜血之主,还是半空中的查拉图,抑或是黑暗殿堂中的诸位,都能清楚地分辨,这分明是一条龙的前爪。
“这种有原版在的神器,我怎么可能构造的出来啦。”
虚影散去,苏守墨贴在鲜血之主面前,背后是被重压摧残荼毒,引得泰晤士河倒灌而下的一片深坑。原来迎着浩荡的重压射出的不是昆古尼尔,而是他自己。
鳞片栉比的脸上被高速的风压割得满是伤痕,苏守墨却灿烂地笑了:“但是呢,这些年下来,我还真的找到了一个【原版】。”
苏守墨仍是人形的左手握着一根和他齐高的乌黑色棍子,两端却是锋芒毕露的亮金色,“咚”地一声,搭在神血所筑的高台上。
鲜血之主只觉得劲风扑面,原本如使臂指的金血瞬间像油脂般凝固,【流动】的属性仿佛被某种神异所剥夺了。
——
黑色殿堂之下,忽然响起一阵空洞的笑声,余人噤若寒蝉,莫敢置喙。
片刻后,笑声稍歇,锡兵又不负众望地开口问道:“大人,何故发笑?”
空洞的声音似乎也愉快了一些:“神祇将向全伦敦人民谢罪,如何能不可笑呢?”
这话说的仍是没头没尾,余人只能唯唯诺诺,却突然有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
“大人,可这时候雷夫也正在毁灭之路上奔驰,我是笑不出来,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转。”
图书馆立即尖声斥责道:“哥廷根,你太放肆了,白骨已经失败了一次,现在让他用自己的生命赎罪理所应当……”
镗地一声,似乎是铁杖顿地的嗡鸣,沉默骤然降临。
“你说的对,哥廷根。但你也别叫那个名字,那孩子不喜欢他蚯蚓一样不可磨灭的过去。现在,让我们怀着悲痛的哀悼之心,欣赏我的孩子斯利古德为我们带来的谢幕演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