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盘旋的飞鹰便足以俯瞰大地，那么此时有一座黑色的玻璃宫殿可以说如在云端。

漆黑的厅堂之中，一个空洞莫名的声音响起：“交流就先到这里吧，有些场景可是难得一见的，不妨在他们分出结果之前，与诸位分享一番。”

“不胜荣幸。”六七个声音随之回应，拖在最后的声音则有些犹疑，补充着问道：“是什么难得一见？”

空洞的声音没有回答，直到在黑暗的空间中浮现出伦敦港区里模糊的光影，然后逐渐变得清晰，安静，光影的两端，两个人影在遥遥对峙。

再微弱的光也是光，在漆黑的殿堂里点亮了一小块方圆，映照出最近处一个金属色的军人影子。

空洞的声音就对着这金属军人回答道：“锡兵先生是第一次与会，大概还并不知道，你左边的这位是我黑暗不朽会的大敌，苏守墨。”

锡兵点点头，表示了然：“而另一位？”

空洞的声音慨然答道：“自1453年来，第一位以世界之都为基，降临现世的神祇。”

随着这声音说明完毕，凝固的光影便动了起来。

上千只鲜血淋漓的手臂从虚空中探出，四面八方地扯住了苏守墨的风衣，而苏守墨弹指一挥，手臂都消失不见。

“如果我没记错，传闻中的苏守墨是一位构造者吧，为什么他在强行使用干涉系的能力？”

锡兵看到这一幕，开口说道。

“锡兵，你的问题似乎很多。”旁侧的一个声音轻佻地讥刺道。

从上首的绝对黑暗中传来两声轻叩，于是这个讥刺者及时收声。空洞之声回答道：“原因很简单，他是【伦敦守护者】，想来是要遵循程序，尽可能地减少破坏的。”

“原来如此。”锡兵以拳击掌，做出顿悟状，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

光影中的场景并不因他们的交谈而暂停，鲜血之主唤出悠扬的触须，肋生人面的恶犬，依次在苏守墨的手中扭曲湮灭。

“既然这样，那祂为什么要在苏守墨眼皮底下降临？祂大可找个阴暗的地方降临，渡过这一段虚弱期，以神威凌压世界，届时除了您还有谁堪匹敌？”

锡兵继续发表着他的长篇大论，这让在座的其余人等多半都有些不耐，但句末又褒扬了一番尊主，让他们无从指摘。

“图书馆。”空洞之声点名说道。

于是那个轻佻人，图书馆先生，便即答复道：“锡兵，你绝对没有相关的经验，神临需要的场地必须对当前人类的命运举足轻重，放眼欧洲，只有伦敦-巴黎-罗马这三座城市可堪一用，这也是为什么欧洲一半的半神都猬集在这条连线之上的缘由。”

锡兵继续着他的疑惑：“那祂为什么不干脆放弃？有苏守墨守在出口，除非祂愿意放弃永恒的生命全力下场，否则几无成功希望。祂大可回到第二界等待现世的其他机会，反正像马尔萨斯说的那样，通路只会越来越宽。”

“不，你看。”空洞之声简单地做出了否定。

光影中起了剧烈的变化，鲜血之主的影子再度模糊，汉尼拔、亚历山大、古斯塔夫的形象相继出现又消融，直到最终一头四五米高的无肤巨人破体而出。

血管一样的长发迎风舞动，呼出的空气中血雾弥散，柔韧无骨的手臂因肌肉的强横收缩起来，氤氲着杀戮的血色气息。祂的动作缓慢而强横，无声地向着苏守墨扑击而去，宛如舍弃了人性与理智的纯粹野兽。

“祂把自己的虚无质，祂的本源全部投影了！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这是为什么？”锡兵这次的疑问终于没有引起他人的反感，在座的诸人都抱有同样的疑惑。

空洞之声幽幽地说道：

“首先我要声明，在我们之外，并不存在不朽。其次，马尔萨斯所谓的末日，呵，锡兵先生，你是丹麦人，当了解北欧的神话。北欧神话中的末日，为人传扬最广的无外乎……”

“诸神的黄昏！”锡兵喃喃地说道。

——

面对最简单直接的扑击，苏守墨终于不再用重构世界的方式，否定鲜血之主的攻击了。

查拉图自上空看的清楚，无肤巨人沉默着撞上了无色的障壁，继而将其碾碎，在速度未能加强到最高时又撞上下一座，如是者七，无色墙壁的碎片四下飞溅，才以强弩之末的态势冲到苏先生身前。

可祂也无法再前进一寸，苏守墨踏在空中，以手按着巨人的胸口。下一刻他纤细的手臂爆发出有如神助的巨力，将鲜血淋漓的巨人硬生生地推翻。

然后他以骇人的力量扑上去，右臂深深地插进无肤巨人的胸口，用力地一番搅动，随即被伤口中爆发般喷出的血箭推开。

苏守墨落在地上，浑身浴血，粗喘着气，脸上生出细碎的鳞片，右手是巨型蜥蜴一般的锐爪，手中的一小块心脏还在跳动。

“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区区一个凡人！”

巨人打破了祂自己的缄默，惊异地质问道。

纵然人类中的精彩绝艳之辈能比肩神灵，那也仅是凭借他们想象力的投影能获得不逊于神祇的权能。但人类又囿于自己的躯壳，始终怀着有限的寿命和孱弱的身体，这是他们无法以活人的姿态成神的原因。

苏守墨的权能诡异而强大，这也就罢了，鲜血之主决定孤注一掷地降临真身，用自己的庞然伟力来打破僵局。

但为什么他的躯壳也能如此强横！同时具备神灵的灵魂和肉体，你还装什么人类！

当然，不受自己的疑惑所困也是神祇的特权，祂转瞬之间便已明悟了，而后像人类一样发出了嘲笑声：“原来如此！原来我不是第一个！你算计我……”

——

锡兵轻叹道：“我曾经以为，世上最强的人类是圣公会的【米迦勒】。现在才明白……”

周围响起稀稀拉拉的短促笑声，锡兵打起精神，抬头问道：“但我记得刚刚大人说过，这是自拜占庭覆灭以来，第一位降临的神祇，那苏守墨价比神灵的力量又从何而来？”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叩，图书馆回应道：“锡兵，这是我第三次进入这个环节了。之前的两次关键部分都发生在苏守墨的诡域里，所以具体发生了什么恐怕连大人也回答不出来，但毋庸置疑的是，降临于诡域之中当然不算是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