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拉图只是看着,在乔伊斯冒死单人切入战场,在约翰用他自己的异能自残,在里希特瑙尔用凡人之躯超越极限的时候。
毕竟,他现在用的最熟练的能力还是看穿一切的全视之眼,尽管他还是很难理解看到的一些东西。
可以用更简化的方式做比,譬如从1850年的大清西南深山中捉出一个乡民,给他一套最先进的蒸汽机床透视图,再允他拥有一处优质的煤与铁矿,最后告诉他,国朝已经研究决定了,就由你来开设工厂,以期抗衡洋人的坚船利炮。那么,即使他能看到所需要的一切信息,明确了所有要求,距离他理解这一切还有一大段路要走。
但查拉图的努力毕竟没有白费,他不是一个全无基础的乡民,正相反,他是被这个世界上顶级的超凡者寄以厚望的人。
他看了很久,也看的很透彻,首先得出的结论是,眼前的这些东西和他记忆里的斯利古德全然不同。
其一在于情绪,之前斯利古德常在他面前压抑不住出对某位Lord的崇拜,而今全然体会不到分毫,如果仍是之前的血祭祀,哪怕现在碎成百个心脏,大概也会有一两个跳出来表露对Lord的依恋。
其二则是……
“画虎画皮难画【骨】。”
查拉图咀嚼着苏守墨不经意间曾说过的一句东方古话,为的是旁的一件琐事,在他现在的场景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因为眼前的这个诡域,居然不是他做好了预案一心针对的【白骨御座】。
来前路易的嘱托言犹在耳:“如果遇到的敌人使出两个不同的诡域,那他必然有两套不同体系的超凡能力,因为诡域也承担储存【源质】的职责。”
仔细想想,未始不是他对查拉图现在的遭遇有所预料?
而路易最后又说道:“但不论如何,只要对方想把你拉进诡域,那千万不要抗拒,到那里才是你的【主场】。”
于是查拉图说出“鲜血圣杯的诡域”时,毫无犹疑,毫无畏惧。
“那,谁能把这些人安全的送走吗?”在嘈杂的心脏声中,乔伊斯指着地上的贫民,皱眉说道。
“我来。”查拉图即刻回答。
他弹了弹手指,纷飞出一串火花,在贫民们的头顶上悬空燃烧起来。查拉图再伸出手揽了一把,像是揽住一束细线,用力地拉断。
瘫倒在地的人们瞬间消失不见,查拉图切断了他们和诡域之间的联系。
把误入诡域的凡人送走很简单,但剩下的几人嘛,查拉图环视了一下,束缚着他们的力量相比起凡人来,硬比钢铁。
约翰布朗摘下了牛仔帽,呼扇了几下:“下个问题,这个诡域,各位都有什么法子。”
他先掏出左轮,上满了子弹,比着自己的脑袋:“我大概只有这种笨办法,如果真的事不可为,这扳机我是按得下去的,但现在看来,纯靠现实中的威力能不能打破这个诡域,我没有把握。”
“不好。”乔伊斯摇了摇头:“这位姑娘?”
黑夜教会的少女犹豫着说道:“也许我可以祈求圣母的慈悲?”
约翰以手扶额:“别添乱了姑娘,一位邪神降临还不够我们头疼的,还要再来一位吗?”
“事实上这不是个坏主意,布朗先生。”乔伊斯说道:“车轮要追着虫子碾压,虫子是没有挣扎的余地的,除非两车相撞。”
他耸了耸肩:“我觉得至少比您的办法强。”
镗的一声,乔伊斯就捂着头蹲下来了,老剑客收回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站在他背后。
“这是懦夫的愚行!”
尽管和印象中的里希特瑙尔有些偏差,老剑客却同样毅然地说道:“乔伊,进攻才能创造机会,你可以立足防守,但不可指望他人。”
约翰拦着他说道:“只是交流而已,正是要大家畅所欲言。”
剑客一挑眉,冷冷地说道:“交流什么?你是觉得我们舍不得解放这一柄万象万物之剑?苏守墨不是无智之人,能破困局的人他必然早已安排过来了。”
“是他?”乔伊斯抬起头说道,看着查拉图的方向。
查拉图正半跪在最近的一枚心脏前,面色通红,咬紧牙关。
上百颗心脏的共鸣,让他的心脏泵动得像一台高热过载的蒸汽机,但他最为痛苦的,是靠近之后,夹杂在这心脏的搏击声中灌注入耳,一连串急促而暗哑的低语声。
初时他只当是杂音,但听得久了,一个个音节像是埋在土里的古代石板被洗去浮尘,露出上面的字符一样,理解这部分语言的查拉图再也没法无视它。
“杀戮……”
“征服……”
“毁灭……”
“唯此可以拯救……”
这几个循环往复的音节夹着不能理解的词汇,带着荒腔走板,不似人声的调子,仿佛歌咏在他的脑海中久久萦绕,像是用铁丝捆着他的脑子,在上面强横地留下刻痕一般。
但他不打算避开,也不打算点起火焰,而是伸手抚上了心脏的外壁。
用暴力压制这个诡域显然行不通,因为不该存在越战越勇,越打越强的超凡物质,凡战斗必有消耗,若找不出这一点来,只是徒劳地消耗自己加强对方。
“你不【存在】。”于是,查拉图的嘴角流下鲜血,他仍然勉力平静地说道。
由此,必须考虑到,所谓的【鲜血圣杯】,是否像传说中的【圣杯】一样,能听取人的愿望,借此构造出物质。
“你只是【愿望】的具现。”伸手按着一颗心脏,他的话语却对所有的心脏而说。
而鲜血领域的【愿望】,不作二想。
“我否认,这里的【伤害】和【战争】。”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挺不住,吐出了一大口血。
热血洒在心脏上,像是强酸一般迅速地腐蚀起来,并不止他手边这一颗,铺满诡域的上百颗心脏都纷纷瓦解,同归于寂,诡域也开始逐步消散,只剩下群心环绕之中,像干涸土地上挣扎的鱼儿一样的一滩血肉。
但没人因此放下心来。
因为真实的世界里,尚有一人赤膊坐在那座小楼之下,面无表情地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