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而，数声稍轻些的鼓声零乱地响起，来自他们的胸腔。

查拉图感到一阵心悸，胸腔里传出酸痛感，他发现自己的心跳正逐步地被眼前的这颗巨大心脏俘虏。

他打开了真实视域，想要找到对自己施加超凡影响的源头，却一无所获。

“不急，如何？”

虽然身在夏日，里希特瑙尔口中却吐出了寒冬中才能看见的白气，查拉图明白，他的第一个词是留给自己的，后一个则是询问从地上爬起的乔伊斯。

“杀了他三次，一次比一次更强。”

乔伊斯吐出一口含血的唾沫，动了下肩膀，手上挽了个剑花。

“剑，杀人，不足，斩鲸。”

里希特瑙尔说完这些，深吸口气，不再说话。他双手举剑过肩，剑锋斜斜向下，指着背后的土地。

即使以查拉图这样的外行人看来，这种剑式无异于中门大开，对人时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但正像里希特瑙尔说的那样，斩杀鲸鱼一样的巨怪，正需要这样大开大合的剑法。

老剑士后足发力，继而是双腿、腰腹、肩胛、双臂，一力贯通之下，一道斜四十五度的斩击劈出。

鼓声瞬间停止。

这一剑仿佛挥出了一道无形的气浪，把巨型心脏发出的震波一击斩断，碎裂成不可视的粉末。

枪声响起。

不用回头，查拉图也能理解，是约翰·布朗又在摧残他的尾指来激发超能，给里希特瑙尔提供更强的推进力。

刚刚触地的剑尖如盘蛇乍起一般反弹，划出柔美的一道弧线，这次查拉图看见了急速扩张的剑光，直接将扭曲的心脏撕裂了三分之一，但转瞬间，伤口出涌出血液，却不淌出，而是拧成了新的肉壁。

“敌人？”在这剑光的余波肆虐中，约翰忽然问道。

“不是。”查拉图和乔伊斯同时答道，后者因之对查拉图报以一抹赞许的目光。

约翰稍微侧开一步，让一团凝实的黑烟从天而落，作为缓冲的黑烟散开，一个女孩站在其中，身侧是六个昏迷倒地，衣不蔽体的贫民。

“你们都是一样别扭的人吧，那栋楼里的人我都带出来了，现在可以尽全力了。”

“好。”里希特瑙尔已经笑了起来，后跳一步，汗水洒在空中，手中的长剑——

查拉图瞪大了瞳孔，等等，他手上的剑呢？

为什么他肩上扛着的变成了一个长条的铁皮圆筒？

非止于此，老人的头发也不再是七分白三分黑，而是柔顺下来，黑白色分庭抗礼的样子。

查拉图努力地盯着那个圆筒，仿佛要看穿其中的一切奥秘，但怎么看也只能看出苏先生在其上动过手脚，有一种熟悉的味道，和他在空艇上遥远的告诫。

要看穿他的一切，真的还那么远吗？

而在查拉图面前，老人的声音变得轻佻而连贯，他对着面前挑衅一般蠕动的心脏，笑道：

“时代变了，小东西，而且未来变得更多。”

圆筒中，一枚流线型的炮弹喷着炽烈的尾焰射出，刺穿了心脏的外壁，以剧烈的爆炸将砖石和血肉从内部一概瓦解。

——

苏守墨躺在铁制的摇椅上，不时地从铁椅旁的圆桌上取着牙签，随意地向外抛掷，却没有一根牙签落地，都在半空中骤然消失。

他身边坐着一个穿红色礼服，带半幅银灰色面具的男人，露出的嘴正啜饮着咖啡。

“这一步把握有多大？”男人放下咖啡杯，问道。

“哈，你的【世界之心】本身就沟通了伦敦的地脉，是一等一的诡境，正好他的祭坛都是按地脉所布置的，有你的帮忙，随手摧毁几个祭坛可不比我掐泡泡纸难。”

“泡泡纸……是什么？”男人有些好奇。

苏守墨便捏着根牙签，一道金光之下，抖出一张塑料气泡膜出来，交给男人。后者不由自主地拿起气泡膜，掐起了上面的气泡。

几声闷响和十几声脆响后，男人放下气泡膜：“有趣的东西，它能拿来作运输货物的填充物？是什么材质的？”

“抱歉，这我可不知道。”

男人叹了口气：“又是这样，苏摩，你得知道其他人想构造一样东西，最少也要花上几个月摸清楚它的性质，不像你这样纯凭想象。”

“格物致知的道理，我明白，可命运安排给我这样的能力，我能怎么办，买泰晤士报一周的头条声明【我苏守墨没有开挂】？”

苏守墨猛地一个打挺：“不对劲，你怎么也跟迈克尔一样叫那个名字了？”

“法拉第先生喜欢坚持他的叫法。事实上，五人会里除了你的岳父，现在大概都习惯了这个名字，苏摩确实比较顺口，不是么？”

苏守墨无奈地躺了回去：“不怎么样，但我没心思和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争论这个问题。”

“苏摩，既然你都用上我的诡境了，我总有权得知你的具体进度吧。”

“【俄国人】和【法国人】都进展顺利，倒是【美国人】带队的撞上了鲜血圣杯，正在苦战。这样听起来，是不是有一种世界之王的感觉？”

“而英国人在喝咖啡，清国人在摇摇椅？看起来全球的大国确实都动员了起来。”

男人掏出了一架单筒望远镜，随意地比在眼前：“让我看看，老牛仔和当代剑圣，还有阿胡拉·马兹达，真是不错的阵容。可是苏摩。”

他放下望远镜，语气轻松地说：“不断地使用战争和杀戮相关的超凡能力，怎么可能破坏掉鲜血圣杯呢？你反倒是在给它提供食粮，对吧？”

而后他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退一步来讲，这个正在全伦敦布置祭礼的斯利古德，真的就是上周袭击伦敦的斯利古德么？而非某个不相关的人，用构造之力和鲜血圣杯的许愿力，依照刻板印象虚构出来的一个伪物，来无中生有地推动一场神临呢？”

苏守墨愣了一下，捂着脸笑了起来：“阿尔伯特啊阿尔伯特，你要是构造系的话，凭你这手想象力，伦敦守护者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得失业。”

阿尔伯特亲王悠然说道：“苏摩，我也算是构造系，我为你们构造了守护者这个职务，不是么？”

——

一切的努力都已经白费。

上百颗小型——虽说是小型但也有一人大小——心脏正从一地废墟和碎肉中生长成型，此起彼伏地跳动起来。

心脏跳的越来越快，无论是眼前的，还是自己胸腔内的。

约翰·布朗拍了拍手，把几人的注意力集中起来。

“好消息，查拉图刚刚确定了，这股波动不会扩散出去，影响不到周围的居民。”

乔伊斯微笑着说：“那我明白了，布朗先生，坏消息就是，现在我们和这堆玩意儿都被关在这个刚成型的诡域里了么？”

查拉图严肃地说：“是的，这个【鲜血圣杯】的诡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