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

维洛利兹在一次呼吸的时间里，感到了对手身上截然不同的变化。

查拉图瞬息间仿佛一个用了几十年去参悟人生的苦修士，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有两种对手是身为人类的维洛利兹非常讨厌的，一种是没有牵挂时的米迦勒，刚硬而骄傲，扭曲他就像徒手拆卸一台烧的通红的锻钢炉；另一种是苏守墨，柔韧而阴冷，扭曲他就像要徒手把流动的水捏成雕塑的形状。

但都不是问题，只要抓住了弱点，米迦勒不过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傀儡，把整个伦敦的性命压上赌桌，苏守墨也要被赶进两界的狭间。

可这家伙怎么回事？

查拉图堂而皇之地闭上了眼，维洛利兹还能感觉到，他的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也相继从现实中超脱出去。不像是一个正在和强敌死斗的超凡者，而是一个安静地沉入夜晚的孩子。比被祂用命运之线捆绑的，那一百七十五万个沉睡的人更进一步，是一场感觉不到梦境的安眠。

维洛利兹立即感到棘手了。

这是祂前所未见的一种敌人，捉摸不定。像是脚下泰晤士河边的一个街角上，零点冷清的夜风，五点凛冽的朝露，七点雾中的晨曦，八点嘈杂的人声，十二点路过的马车。既不实际存在却又无处不在，看起来维洛利兹随时都能下手攀折摧毁，但在下一个街角上他又能重新出现。

不对劲。维洛利兹立即定了定神，单纯的【封闭五感】不可能达到这个效果，这小子一定做了别的什么手脚。

不然怎么会有一种，在和一座活着的伦敦城为敌的错觉呢？

祂立即做出计议，即使只是劣化版的封闭五感，自己的独有能力也很难杀死他了。但这反而给出一个机会。

既然你敢于失去感知，就一口气地用强大的肉体摧毁你！

在缚风阵列中移动并不容易，但维洛利兹肆意消耗着凡人们的精神力，魔翼扇动，一瞬间就伸爪撕裂了查拉图的咽喉，提着他的脑袋飞向高空。

然后他看见在祂面前出现的，是一个沉心闭目，平静地悬浮在缚风阵列中的查拉图。

祂手中的头颅消失不见，爪上的血腥气和残留的触感也逐渐变得虚幻，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维洛利兹呆滞了片刻，这是跨越人类界限的祂不该有的失态。祂见识过苏守墨拙劣但庞大的幻术，可刚才发生的一切绝对不是幻术，而是刻印在祂的命运中，确实感觉到自己掀开了查拉图的头壳，可下一秒他又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眼前了。

还有，自己明明向前和向上各飞了一段，可自己专心感知一下，就能发现自己此时的位置没有移动过。

唯独变化的，是自己手上的灵魂确实少了那么几百个，这算是怎么回事？

真实之力的作用么？还真是不讲道理的能力啊。维洛利兹想到。

随着查拉图让祂再一次无可奈何，沮丧，一种罕见的心情涌起。

Lord已经败退，伏下的后手只剩一个，自己身陷大英帝国最杰出的超凡者围困之中，今日的失败几成定局——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节。

最可惜的，无论最终方舟能否起航，祂想来都看不到那一天了……

维洛利兹就这样放任自己的心境，微笑着不断地向失落的深渊中坠跌。

在触底的瞬间，祂感到一切生灵都不能承受的剧痛，头盖，肩胛，膜翼，胸腹，背脊一概产生出噩梦一般的撕裂感，像是寄生在祂身体里的东西不再满足于祂缓慢的蜕变，而是决定吞吃这副躯壳，直接登临世间！

维洛利兹魔化的残躯膨胀着，彻底炸开，却因为缚风阵列的作用不能扩散出去，只是飞快地失去动能，一团肮脏的黑雾坠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