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焰熊熊燃烧,不朽者就像在地狱中饱受煎熬的鬼魂一样,散发出痛苦的味道。
查拉图却发现自己的真实之火突进的速度变缓了,本来在一分钟内就能循着这些线路将他烧的形神俱灭,可一瞬之间,不朽者将他和陨灭的距离再次拉大。
随即他明悟了,变慢的不是自己,而是流动的时间。
身边是熟悉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结果。查拉图曾经身陷这样的时间陷阱中,但当时由不朽者赋予尼布甲尼撒,再交给表面的傀儡诱发的时间陷阱对他并不生效,这次却不一样了。
奇……怪,刚刚……在想……什……么?
查拉图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进了胶泥,脑海中的思考也慢的像南美洲的树懒——可如果不用这个慢吞吞的声音在脑海里把思维念出来,那就连组成一个有意义的句子也做不到了。
思维迟滞,感知中的外界却因为真实之眼的作用还在呈现超量的细节和图像,这种体验几乎要让他呕吐。如果只是不断地变缓还好,可时间偶尔又会不规则地加速,这种速度差导致的感觉错乱让查拉图有浓烈的晕车感。
如果不背负真实的庇佑就好了,查拉图暗自想道,那就不必这么难受。
真实视域中,时间过去了五秒,其中有两次恢复正常速度,虽然只是转瞬而逝,但查拉图敏锐地用正常态的思维捋出了一丝线索:
不朽者坚持不住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样可笑的方式来延缓自己的死亡,但真实之力对灵魂的烧灼可不会因时间的减缓而变轻,迟滞五百倍的时间就会给他增添五百倍的痛苦,以这样的剧痛,即使以不朽者的强悍也不得不失神,失去对时间之力的掌控。
或者还要加上他本就身受重创的缘故,查拉图想,诸多因素复合起来,他还能顽抗才是最不合理的因素。
他究竟意欲何为?像坠崖的人死死攀着脆弱的藤蔓,不上不下地悬在半空,绝无自救的可能,他究竟在等什么?
思维的迟滞期又来了,查拉图已无法做出有效的思考,但让他所料不及的是,答案正在此刻揭晓。
“刺啦。”
响起的是火柴点燃的声音,亮起的是温暖的火光。
查拉图极缓慢地扭过头去,看到那根火柴,握在苏守墨手里。
男人的话语依旧迟钝,但比查拉图的反应要快上许多,不知道是因为实力强大,还是因为……
不朽者本身等待的,就是苏守墨的回应?
查拉图如是听闻,苏守墨悠然说道:“你今天给了我一个灵感,让我想起了另一个火柴的故事。”
这句话换算成正常的时间,大概只过了0.8秒。
苏守墨晃了晃火柴:“好莱坞在面试编剧的时候,让他们点燃一根火柴,然后讲他们的故事,不够有趣的直接打回,而那些有点意思的,也得控制住自己故事的节奏。”
查拉图从未感觉一根火柴会烧的如此之慢,那毫无疑问是一根普通的火柴,至多因为贴身放久了有些发潮。
“【——】,你的故事很有趣,但有点超时了,接下来你是打道回府呢,还是忍受火焰的炙烤,把你的故事讲完呢?”
被黑焰侵蚀纠缠着,不朽者仍然爽朗地笑道:“还真是苛刻。”
时间恢复原状,他忍受着致死的烈焰,若无其事地迈步向前。
查拉图想阻止,可苏守墨和不朽者同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查拉图不得不停下。
“时间系的能力是我主要的权能。”不朽者说道。
“没错,相当精纯。”苏守墨点头。
“即使是你这样的门外汉,都能拟态出【败者食尘】这样逆转时间的能力。”不朽者继续说道,许是因为大限将近,语气不知不觉地急促起来。
“取巧,取巧。只是把别人的模型拿来使用而已。”苏守墨笑着说道。
“那你会不会想过,我,有多大的可能做不到逆转时间呢?”
苏守墨毫不停顿,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你最远到了哪一年?”
“1900,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所有人都不会为末日做好准备,这样下去,这次迎来的也是注定的毁灭。不管是路还是未来,你都必须和我交易。”无形的黑焰已经要将他燃烧殆尽了,不朽者却忽然恢复了平静,看向查拉图:“我对你开放这句话,查拉图,你可以看见其中没有我半点编造的成分。”
查拉图已经明白自己为什么看不透不朽者了,他竟然超越了时间,自己囿于认知,只能从当前的时间去理解观察他,无异于只观察三维物体的一个切面。
他对这句话的判定也得出了结论:“确凿无疑。”
真实之力完备,又有真实之眼的保护,谎言只能在角落里潜越,而不可能在查拉图全神贯注之下瞒天过海,他现在有这个自信。
因此也感到恐惧,如果证明他所说的都是实话,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在劫难逃?
可自己为他的话做出证明,那不是又把苏先生推上他的战车么?查拉图能感到苏守墨内心的动摇,像是一根被正反两边各掰折一次的钢筋,金属一样的内心也泛起了疲劳。
苏守墨思考了不到一秒,仰面笑道:“既然如此,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不朽者的残躯把烧红的铁杖扔了过去,如此深入灵魂的炙烤,竟然没将这根手杖焚毁。
苏守墨面不改色地双手接住铁杖,毫不迟疑地抬膝一撞,铁杖应声而断。
不朽者浮起了满意的笑容,但旋即僵在漆黑的脸上。
折断铁杖的苏守墨气势忽然变了,是一种让查拉图十分熟悉的感觉。
“我苏守墨最喜欢的事,就是对自以为掌控局势的人说NO。”
这种感觉表明,眼前的苏守墨已经不是什么虚无的构造,而是被替代成了确确实实,有血有肉,宇内唯一的万允屋之主。
“你竟然,以真身降临。”说完这句话,不朽者的躯壳整个地被烧净,尘灰都不省一缕。
查拉图感觉的到,他还有一股力量引而未发,大概是苏守墨真身降临,打消了他临死反噬的念头。
“别误会。”苏守墨扔掉两节铁杖,笑着摊手:“牵制我的行动卓有成效,倒不如说维洛利兹太努力啦,我实在应付不来,这才想找个地方躲躲清净,没想到你在这边这么大的手笔。”
他伸出一根手指,虚空中飞出无数的彩蝶绕着他飞舞,一边惊叹:“嚯,耶和华的力量也想偷,果然他偷录了一份杨秀清的超凡回路。镜渊?挺取巧的啊,要是全盛的话,我应该也应付得很吃力。”
苏守墨几度咂舌,挥了挥手,蝴蝶又消散在风中:“没死透,就算受了伤,也不该只有这点水准,还有得我忙的。”
他转向查拉图:“但是干的不错,查拉图。”
查拉图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说道:“先生,他说了故乡和未来……”
让你的分身动摇了,那你呢?后面的话没有出口,但两人心知肚明。
苏守墨摇了摇头:“对,那是对我来说,两副足以致命的毒药,不过毒性不能抛开剂量,足以让百分之五的我当场动摇,可对完整的我而言,至少要一千零九十六个夜晚的辗转反侧,才能把我逼的走投无路吧。”
“三年?”查拉图咀嚼着这个时间,满是疑惑。
苏守墨的笑容里多了点别的东西:“这三年,我会把很多东西托付给你,让你有足够的力量和决心……”
话到最后突然岔开话题:“对了,查拉图,我在外面给你留了一个大麻烦。”
查拉图蓦然地感到一股寒意。仿佛自己的肩膀沉甸甸的,背着一口冰冷的铸铁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