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刘好汉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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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很短暂。

那个暑假的记忆中,我有很多天,是带着书本在图书管里看书、抑或自习。

励志么?真的有,我觉得我开始懂得一些事情了。

生命正在变得完整。

八月一日那天,坐车去了S市,给唐妃妮庆生。

然后,就开学了。

八月五日,实际上的高三开学。

搬教室。

新教室在教学楼的五楼。

高三一三班。

“高三了”,一种淡淡的忧伤。

刘好汉没有来,他的书是我们帮他搬的。

上了两天课后,他来了。

补课的时光是相对自由的,每天中午下午和晚上放学后,都可以自由地出入校园。

可以去外边吃些不是大锅煮的饭菜,改善一下伙食。

可以去上网啊,我们最爱做的事情,不过也不是很经常了。

那时候每天晚修过后,我都会跟刘好汉满校园地逛地图,王千宝换成了走读,我们送他到车站,有位置不坐像土鳖一样蹲在车站边缘说话,直到车到了把小宝捎走,有时候天晚了,他会直接打车回去。

小宝说,他老爸让他以后学金融管理,好继承家业,可是他现在很想学计算机,编程,以后做软件,做游戏也行,事情跟老爸提得多了,基本没吵过架的父子,居然吵了起来。

我意味深长地说:“小宝,我发现你有主见了啊。”

小宝耸肩,道:“毛用,吵又吵不过他,还不如没主见,直接老爸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算了。”

小宝坐上车绝尘而去。

这半年来,他在学习程序语言上的用心,是我们有目共睹的,是那种兴趣使然的疯狂,书籍买了厚厚的一叠,代码写了好几本草稿纸,直至目前而言,他的高中生活,没有什么关于努力学习的回忆,编程,也许是他关于努力这件事,唯一最深刻难忘的体悟。

我和刘好汉沿着校门外的街道走,决定去吃一碗清补凉。

王千宝的兴趣被老爸这么压制,心里一定很压抑吧,他略显懦弱的性格,他说话时的精神状态,挺忧伤,跟老爸吵架后,说不定已经躲在什么地方偷偷哭过了。

然后,走到半道,刘好汉就莫名其妙地哭了,飚眼泪儿。

他说:“我是傻逼,我是穷逼,我怎么不去死了算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自卑的地方,刘好汉心里的自卑感,来自于最原始的物质压迫。

我安慰他:“你知道的,还有很多人在支持你,为你加油,望你成功,那天的网吧联赛还记得吗?我们几个兄弟,甚至还有全班成绩最好最懂事的班长,还有许多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都为我们的战斗挥舞着拳头,你永远不是一个人。”

补课到第二周,刘好汉突然旷课旷晚修,连着旷了三天。

而这三天中,他都是在网吧度过的,不刻意去隐瞒任何人,包括老师,包括父母,很直接,很直白。

那两天刘好汉的老爸老妈跑来了学校,在一番周折之后,又把刘好汉这只跑丢的野牛,圈回了校园里。

我脑袋中还记得他老爸在宿舍里给他跪下,而他也给他老爸跪下,使劲磕头的画面。

那情景震撼。

人生中某些画面,会让人每每想起时心酸到不行。

我们继续每天留一点时间,如无家可归的幽魂般兜转在深夜无人的校园、街道。

为期三周的补课结束,放几天假,准备正式开学。

那次放假以后,刘好汉再也没有回来过。

稍晚一些时候,传出确定的消息,他辍学了。

刘好汉辍学了!

新一周的班会课,刘凯丽照例准备了许许多多的话,要给我们进行传道授业解惑。

但我越听越迷惑。

前面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内容,大概都是老词,不必执意反驳,亦不用强制悉数听取。

“……抵挡不住外界的诱惑,扛不住学习的压力,就只能像咱班的刘好汉一样,最终被淘汰掉,你们有人想像他一样吗……”

话里,有这样的词,是我所不能容忍的。

她这是在侮辱刘好汉的梦想!

我低头,手握拳。

旁边刘好汉的座位上空空如也,但他的书本还在,他充满热情的手写攻略、笔画的战场还在。

刘凯丽话说完了。

我一个手势都不打,一句话都没说,直接站起来,径直往讲台走去。

刘凯丽正在课桌间巡察,惊讶地看着我。

我一只手搭在讲桌上,看看刘凯丽,看看同学们,吸吸鼻子,很较真地说:“有件事我必须声明一下,刘好汉不是‘被淘汰的’,他是自己要退学的,去做他喜欢做并且擅长做的事情,去追求他的个人梦想,去实现他的价值,仅此而已。”

全班同学都看得目瞪口呆了。

叛逆,是我们身上流淌着的,追求创造与幻想、追求全新的精神领域的血液。

刘凯丽,她一定有很多话想要嘲讽我:追求理想?什么理想?打游戏理想么?

然后全班会爆发出一阵阵哄笑,笑这疯癫的、滑稽的、不切实际的理想。

我看着刘凯丽,等待她的嘲笑,等待她的处罚。

我当时的眼圈,肯定红了,我不能在讲台站着了,会在全班面前丢脸的。

刘凯丽启启嘴,神情平淡地,轻声说:“知道了,你回去坐好吧。”

回到座位,刘好汉的座位空空如也。

没有人偷偷在我的凳子上放涂改液瓶,没有人拿胳膊肘猝不及防地顶我,然后谩骂我:“你傻逼啊,别干蠢事。”

我怀念刘好汉。

在相处的后期,他让我产生了许多悲怅的感慨,对学校教学的不满,多少是有上升的。

他爱老爹,也爱游戏,但是他只能爱一个,只能爱老爹,抛弃游戏。可这是为什么呢?这两样不冲突啊!

刘好汉选择了游戏,所以他不爱老爹,他是逆子,这是一个该死的命题。

生活还要继续。

刘好汉辍学后,继续他代练上分的工作,赚取一些微薄的收入,还加入了本地的一个战队,吃住都在网吧里,过着日夜颠倒,浑浑噩噩的生活。

某个周末,我们与他再见面。

差生部落齐聚。

包括神兽猪胖。

还有亲属团:唐妃妮,和王佳雪。

可惜林欣悦没有来。

有圆满、有缺憾、有挽留、有错过。

往后的路一个人走,不若我们每人给他送上一句祝福:

“加油。”

“加油。”

“加油。”

路途坎坷太沉重,比“加油”更重要的事情,在栉风沐雨筚路蓝缕的日子里,我们不求必胜,只愿珍重。

心里满满的孤独与落寞,但生活还要继续啊,淌过举步维艰的泥泞,才能赢得下一个朝阳的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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