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晚上,也就是平安夜。
那天恰逢周日,考完试后的第二天。
照规定,平安夜我们还是要上晚修的,最多睁只眼闭只眼,允许活跃些。
但这规定在陈旭眼里显然没有用。
晚修前,他在教室露了个头,啃作为班级福利每人一个的苹果,还旁若无人地跟王佳雪调情,一不留神,他就不见了。
我们在教室正常晚修,直到那时,一切都还是正常的,除了偶尔突然闪几下的灯管。
晚八点半,刚考完试没什么精神看书,我靠着座椅,望着天花板发呆。
“嗞嗞……哔~”
灯灭了,全灭了。
顿时眼前漆黑一片,缓缓地适应。
同学们茫然地东张西望,等待它再次亮起,但这次没能如意。
喧哗声慢慢泛起。
“什么情况啊?”
“停电了啊?”
黑乎乎的环境中,亮起一方方手机灯,晃啊晃的,还有人打开充电式台灯摆在桌上,风雨无阻地继续学习。
往对面教学楼看,也是黑麻麻的一片。
全校停电。
过了几分钟,有人喊道:“班长,停电了,还上不上晚修?”
“别急,我问问老师。”唐妃妮说。
她跑出教室,给刘凯丽去了电话。
同学们的内心深处果然还是不安寂静的,对于突发状况,才内敛了几分钟,就渐渐热闹起来,只剩不到一半的同学还在看书学习,精神可嘉,其余同学要么聊天,要么发呆,要么摸黑搞搞恶作剧,逗逗女同学,教室里充满了“嘻嘻哈哈”的逗闹声。
我最后一排领域,本应该属于带头吵闹的积极分子,却一个比一个静。
旭哥不在,王千宝借机光明正大地玩手机,刘好汉正在心灰意冷地算成绩,我就更没状态了,发呆,继续望着天花板,望着点光下斑驳的手影。
唐妃妮打完电话走入教室,道:“大家安静坐好,刘老师让大家暂时呆在教室里等待通知。”
安静坐好?
谁还安静坐好,心里的野兽像是夜月的狼群受到满月的感召,个个嗷嗷叫唤起来。
就像那个宿舍的告白夜,此刻我们是一个共同协作的群体,一声叫唤,便有四方响应。
各班如此。
瞎叫唤,宣泄心中的压抑。
不少人离了座位。
跑出教室,跑到走廊。
十几分钟后,基本已经没有晚修的状态了。
一列由同学前后搭肩连成的火车从隔壁班缓缓开来,笑啊闹的,拉风地从我班门口驶过,然后我班的很多同学也跟了上去,自动接上
“火车”车尾,唱歌,吼叫,喊口号。
玩性十足,天真无邪。
学校里这场面除非来电,否则一时半会没法管,也没有人会这么扫兴,都停电了还宁愿让人坐着发呆,也不给人活跃活跃心情。
路过的老师,大多说的都是:“哎呀,不要打打闹闹的咯,注意安全啊。”
不少人搬了凳子去阳台坐着,相邻班级的阳台是相连的,好家伙,每班都坐了一排人,还有很多站着的。
我坐着。
唐妃妮站着,在用手机,带着本迷你单词本,不时地拿起来背背。
这么狂欢的夜晚,心情躁动,干坐着还真是无趣。
于是,我站起身,靠着栏杆,在唐妃妮旁边,闲暇无事地说:“背单词呢?”
“嗯。”她看看我,说,“你呢,就这么把时间浪费在发呆上啊?”
“什么发呆,我在冥想好吗?”我说。
“好,随你高兴~”唐妃妮说。
我靠在她的旁边,继续冥想中,偶尔转个身,望望停电后更显明亮的天空,再回个身,看看自由后放肆尖叫的同学们。
片刻,唐妃妮又接了个电话,是刘凯丽打来的,听那意思,应该是可以不用上晚修了。
挂掉电话,唐妃妮走进教室,站讲台上小小敲了两下课桌,大声说道:“通知下来了,学校电路出现问题,今天晚修取消,同学们可以回宿舍了,不要乱跑,注意安全。”
外边的同学“哟呵哟呵”地鬼叫着,把凳子搬回去走人,有的连凳子都没搬。
教室人少了一半。
还有很多人呆着,奇形怪状,做什么的都有。
唐妃妮下完通知,又走了出来,站了一会,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
那是我的凳子,真够随意的……
我看着她,也在旁边挪了个凳子,贴着她坐下,拿出手机,无聊地翻阅论坛贴吧。
一起同桌的那些日子,原本那么讨厌坐在她旁边,现在却这么巴着她。
算是犯贱吗。
就这么坐着,啥也不说,像是遵守着某种规则互不打扰的同桌。
“诶,怎么样,她回信了没?”唐妃妮率先打破了沉默。
“没有唉。”我说。
“看吧,我就说嘛,你还不听。”她说,竟然还嘲讽起来了。
我不满地说道:“喂,你可以侮辱我,但请不要侮辱我的文字好吗!”
“哦哦哦,好,不好意思啦啦~”她笑着,脸颊上那浅浅的酒窝得意地炫耀着。
唉。我略丧气,与此事无关,因为别的许多事情。
唐妃妮安慰道:“不过被拒绝了也好,反正早恋又不是什么好事。”
这也算安慰么?
“诶,你不是不反感这事了吗?”我说。
“哪有?”唐妃妮说。
“没有?谁说31日要去接受人爱的告白来着。”我吃味地说。
唐妃妮眨眨眼,大概把自己搞糊涂了,理了理思路,道:“哦,对呵,那是我好吧,我有分寸,知道什么是首要任务,你就不行,你谈恋爱肯定就乱来了,到时候学习会‘一塌糊涂’的。”
特别强调了最后那词,一字一顿,多确定似的。
我自然不服,反驳道:“很瞎诶,凭什么说我谈恋爱就会胡来,你又没有跟我谈过……额,我是说,等我追到她以后,跟她一起努力学习,考出超好成绩给你瞧瞧。”
“是么?人都不理你,追到再说吧。”唐妃妮鄙视地说。
“还小瞧我了,她不是也没拒绝吗,我31号就给她制造个浪漫惊喜。”我说。
“嗯呵,是么。”
唐妃妮不屑地说,道一声“不跟你扯了”,就撇开了我。
我兀自静坐,继续冥想……发呆。
似乎又说了什么不靠谱的话,想到31日,想到唐妃妮说的那个她会答应的告白……
一阵突如其来的警笛,打断了我的思绪。
警笛声没有走远,就在学校外边来回驻留。
趴在栏杆上向学校的主干道张望,并看不到什么,但很快,坏消息传来了。
是的,旭哥出事了,在那个悲伤血流成河的故事里,真正实质性血流成河的事,正在这时发生了。
刘凯丽急匆匆来教室下通知,说学校外面有人在打群架,让我们别乱跑。
留在教室的王佳雪紧张地打着旭哥的电话,未接、未接,然后是“无法接通”,急的都快哭了。
他晚上到了宿舍禁闭的时间也没有回来。
那天的平安夜,校园外响着令人不安的警鸣,连学校里也停着两辆警车。
刘凯丽特地来宿舍检查人数。
我们疯狂地打电话给旭哥。
无人接听。
旭哥遭殃了,我们除了担心他的处分,也担心他的安全。
再见到陈旭时,是在出事的第二天,当时他的手上打着笨重的石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还有脑袋上包着纱布,被鲜血染红的纱布。
骨折了、脑袋被开花了,浑身青紫,可以想象他被一堆人按在地上爆踹的惨象。
一同去探望的王佳雪哭惨了。
那伙人的来路,正是之前所说的那个动了正哥马子的光哥,他带队过来,在学校附近堵了正哥和旭哥,打了一顿,正哥在自己的地盘被干,当然不服,哨子一吹,不说千钧万马,几十人还是有的,于是事件迅速演变成打群架。
两拨势力在学校附近互砍,很快惊动警察出动了大批警车,在学校附近跟了一晚上。
后来听说,还有人的手给砍飞了,一堆人去了医院,进了警局,这一年的平安夜,对于他们,和对于关心他们的人而言,也成了不安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