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几个同学组团回来了。
主要考的不只是平时电脑课上教的那些画图、office、浏览器的基本操作问题,还考些什么内存、处理器之类的。
毕竟杂碎课程嘛,高考又不会考,能玩玩超级玛丽和音速刺猬,是多数人对这堂课的最大兴趣。
这伙人回来后跟同学聊不到两分钟,又迅速扑进了学海中,并不把这次考试太当回事。
“只有你们吗?其他人呢?”唐妃妮特别多事地询问,以前的班长是不会管这么多的。
“他们还在考试。”从考场回来同学回答。
我可不信,就凭他们这群战五渣?恐怕勾完选择题就已经缴械投降了,现在估计在外头潇洒呢。
又过去二十分钟,差不多快下晚修了。
我用手臂遮挡着,偷偷掏出手机,给王千宝发了条短信:你们在哪?
等啊等,这家伙,竟然不回我。
于是我又给他拨了个电话。
等了半会,没接,信号大概窜错地方了,竟然得到了来自唐妃妮的应答:“你又在干嘛,手机收起来,再坚持一会都不可以?”
“好好好,努力,坚持。”我握握拳头装装志气,把手机怼进抽屉里,无聊地等待放学的铃声。
晚上十点,铃声一响,我就像上满弓的箭矢,直接射出了教室。到了楼梯口,拐个弯,往楼下奔去。
这些狗屁兄弟,太没义气了,有局也不带我。
奔到教学楼下,望着面前的两条分叉,有些茫然。
是去邵逸夫思学楼呢,还是直接去学校外呢?
都这个点了,出去搞不好他们都撸完宵夜收桌了。
去思学楼吧,可能连个鬼都遇不到。
想到这里,顿时没了兴致,准备调头回寝室。
视线中,却见王定军在路灯下彳亍,像丢了魂似的,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这家伙近来都是这般模样,也不知道失踪那天到底是生了什么重病,现在看起来跟泄了气的皮球没两样,瘪瘪的,状态全无。
“阿军,王定军!”我堵在他前面,叫住他。
王定军停住脚步,看向我。
我看到了一些震惊的东西,他的脸上是什么?
眼泪我去!
“兄弟,你不是吧,考个试也能考哭了?”我说。
关键还不是什么重要的考试,哭个毛啊。
王定军像多大委屈似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摇摇低垂着的脑袋,睁眼胡说道:“不是。”
我说:“哦,呵呵。”
干笑中不无讽刺,本来嘛,考个试没考好就哭了,以后高考不得跳楼啊,各新闻报社哪有那么多头条留给他们。
人来人往,站着路中间挺尴尬,于是把他拉到了路边,旁边是一株大型的观赏木。
“你等会再哭吧,我问你,旭哥他们呢?”我略微冷血。
“交卷了,都出去了。”
果然,我没冤枉他们,这些劣迹斑斑的学生,借考试之名行逃学之实,不要脸!
王定军啜泣两声,补充了一句:“哦,王千宝还在考试,老师延时20分钟,一会才结束,我心情不好,就先出来了。”
“啊?”我颇为惊讶,道,“王千宝还在考试,你确定?”
王定军点点头,还在抹眼泪。
那样儿,真挺可怜的。
“唉,”我叹了口气,搭搭他肩膀,瞎安慰道:“没事儿,我跟你说,能用分数评判的事情,都是小事,你放轻松,压力别太大,祝你好运~”
有时候我的神经还是很大条的,并不能及时地发现事情的本质。
比如说现在,我急着和兄弟们抱团,哪有闲情管王定军为什么哭。
我表示完关心,就准备堵小宝去了。
而王定军突然拉住我。
“李哥。”
“还有啥事?”
“你脑子真好,我特别羡慕你。”王定军一字一顿地说。
“啊?别逗好吗,我脑子好也没见超过你过不是?”
我瞬间尴尬了,这种八点档的催泪戏码,我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应对。
王定军依然深陷于悲观的情绪中。
“你会超过我的,你如果努力的话,一定会随便超过我的,而我,已经没办法提升了,其实我那天根本没有生病,我逃学了,爸爸妈妈怕我被记处分,才这么说的,他们对我的期望很高,我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我自己……”
王定军苦涩地说着。
虽然已经不哭了,但那表情看起来更悲哀了。
就像折了腿的马儿,面对着跨不过的沟壑。
那种“想要飞,却怎么也飞不高”的无奈。
我一时难以适应,五官拧巴得不行,看着他。
这倒霉孩子,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多滑稽啊。
习惯批判的我,几欲对此进行嘲讽。
该死,一定是跟那几个狐朋狗友混多了,表情老用错,赶紧用手像揉泥巴一样揉正常。
略带怜悯地望着他,像知心大哥一样搭着他的肩膀,尽量中肯地说:“定军啊,我是不知道你家里人给了你多少压力,但我觉得,你既然感到吃力了,就应该跟他们说,应该适当的去沟通,哪怕用争执的方法,你觉得自己学不好了,我完全不觉得,我就觉得你是压力太大了,真的,放轻松点。”
“嗯……谢谢,”王定军思绪良久,点点头,又有些担忧地说,“额……今天的事,你不会跟别人说吧。”
“行,回去吧,睡一觉就没事了,”我拍拍他肩膀,还很鸡婆地加了一句,“别做傻事啊。”
王定军苦巴巴地笑笑。
真受不了这些内心脆弱的好学生。
就此分道,望思学楼走去,心中五味杂陈。
正巧从思学楼走出来的王千宝,则是另一副光景。
那笑容,简直不要太灿烂了。
“客仔,你咋来了,你猜我考得怎么样?”
“猜你妹。”
我哪还有心情跟他扯,领着他往校门走去。
我因为王定军的事,一路略显忧虑的样子,小宝则是特高兴的样子,嘴巴说个不停。
“我告诉你啊,我考得很好,哈哈,很有希望,客仔啊,我还得好好谢谢你……”
原来这家伙正在为自己发挥不错而沾沾自喜。
他家里有钱,父母又开明,管得不严,老早就有了电脑,购机、装机、拆机各种倒腾了不少,对计算机基础了解得还可以。
然后对于大题……
这考试出的终极大题是我万万想不到的,考的竟然是玩游戏的通关策略!
题目如下:
在世界中心贝拿勒斯的圣庙里,一块黄铜板上插着三根宝石针。传说印度教的主神梵天在创造世界的时候,在其中一根针上从下到上地穿好了由大到小的64片金片,这就是所谓的汉诺塔……
信息技术里经典的“汉诺塔问题”,题目要求叙述“如何把三块金片从A宝石阵移动到C宝石阵”和“如果是N块金片又该如何移动”。
废话少说,这不就是我们在学习机上常玩的小游戏“汉诺塔”吗!
考试还有考游戏的?这真是开眼了。
这些游戏我在高一的时候早就已经玩烂了,什么推箱子、猜数字、贪吃蛇、24点等等,尤其是汉诺塔,从三个盘到九个盘的移动方法,全部通关,而且总结出了一套规律,不管多少个盘子照这个规律都能以最短的步数通关。
后来还在大家面前显摆过。
这就是王千宝说谢谢我的原因。
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还有些后悔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装逼的机会。
当然,就算我去了,在做选择题的时候,也早就跟大家一起开溜了,哪还有后头什么事。
“小宝。”我说。
“咋了?”
“既然这么着,一会的夜宵你请了,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我请!”王千宝爽快。
看那样儿,这次他真的挺高兴。
我突然又想起刚别过的那泪流满面的王定军来。
几人欢喜几人愁?
一个成绩明明不错,却痛苦成那样,一个成绩一塌糊涂,每次都上害虫榜,却可以这么简单便快乐。
这算个什么道理。
如果知道王定军这周之后会因为“身体原因”请假一个月,我想我会跟他多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