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打？”

“打拳击的女人也相当多，毕竟大家都爱看。”

身为职业拳击手的女性，会为了方便活动而卷起裙摆用力绑住，衣服也经常会在打斗的过程中敞开松脱——为此感到兴奋的男人相当多。

沃恩觉得，会有这种想法也可以理解。

两名女拳击手的打法可说是天差地别。

其中一人的身形宛如猎豹般纤细，另一人则是有着壮如啤酒桶的结实身材。

像豹的女子以灵活的动作玩弄着对手，但就拳头的威力来说，啤酒桶女显然是远远凌驾在对手之上，若是击中一拳的话，就很难看出比赛的走势了。

啤酒桶女似乎已经挨了不少拳，原本好好盘着的头发已经垂落下来，从额头上流下的鲜血也黏附在脸颊上。

不过，对方似乎也在接连出手后变得疲惫，只见她正猛喘着气，在沃恩观战的这段期间里，她的步伐也逐渐变得缓慢。

忽然间，比赛有了进展。

帝都的路面虽然有铺设石板，但石板各处都有剥离或是缺损，身形如豹的女选手绊到了石板的缺损处，跌了一跤。

啤酒桶女没放过这个机会，像是绞尽最后的力气似的向前冲刺。倒地的女子靠着手臂的力量使出反击，但啤酒桶女并不介意，她以全身的力气对着倒地的女子挥出一记重拳。

那是足以将女人的身体打得弹起、让她痛苦地弯成弓字行的威力。

对手的纤细身体承受不住这样的一拳，整个人倒了下来。她的脸部充血，呼吸困难，看起来很难再起身了。但就算能站起身子，恐怕也没办法继续比赛吧。

莉拉那抽搐而不成声的惨叫，以及“叮”的一声轻响传进了沃恩的耳里。

“分出胜负了啊。”

在沃恩的视线前方，如豹般的女子站起了身子。

“看来是瘦小的那一方赢了。”

身兼庄家的裁判，将豹般女子的手高高举起。

“……？”

“喏，你看那里，那个像桶子一样的女人的脚下，有一枚硬币。”

被人打倒的瘦小女子却反而获胜，这样的结果似乎让莉拉感到不可思议。

在察觉到莉拉疑惑的视线后，沃恩伸手指向女子脚下的小金属片。

“街头比赛虽然几乎没有规则，但基本上还是将‘用手抓人’和‘抓头发’列为犯规。然后呢，在女性拳击手比赛的时候，为了预防她们这么做，有些地方会让选手握着硬币上场。”

沃恩从口袋里掏出了惯用的索维林金币，并握在手里给莉拉看。只要还握着硬币，选手就没办法施展抓挠一类的攻击。

“想来是累到快要脱力了吧，在打出致命一击的时候，木桶女的左手稍稍一松，让硬币落了下来，才会因为犯规而被判输。”

话虽如此，会被称之为违规的也就只有这一项了。由于头锤、肘击和肩撞等招式层出不穷，无论是胜利或败北的女人们，模样都显得相当凄惨。

沃恩大概能理解在见血后好像快陷入贫血状态的莉拉想说什么。

“哎，虽然这终究是野蛮而吵闹的游戏，却也反映了大众的欲望。毕竟住在帝都的，都是些喜欢血腥味的白痴啊。”

在帝都的日常生活之中，要找到不吵闹的活动反而是一件劳心费力的事。

“不过，有个超乎想像的笨蛋却想从现在起做出改变。”

踏——

那沉重的脚步声彷佛要撼动整座帝都似的。

两名女子战斗完所产生的余韵，在那名男子走在路上的瞬间就散到了九霄云外。

男子脱下上衣随手一扔，露出了有如巨石般的上半身肌肉。就连黑暗都像是被男子给挤开，纷纷逃到了暗巷之中似的。

杰克·布隆顿——沃恩这名拳击手朋友，像是要为今天的比赛划下完美句点似的现身了。

不只是周遭的观众，就连叫卖的小贩、摆地摊的商人，以及刚结束打斗的拳击手们都被他夺去了目光。

“……？”

虽然没有开口，但莉拉并不是个傻瓜，就这个年纪来讲，她的眼光已经算是相当敏锐了。

她在轻轻瞥过一眼后，歪起了脖子。

这是因为杰克的双手戴着一双皮制手套的关系。

沃恩也察觉到此事，弯起了嘴角露出笑容。其他的拳击手们可不会戴手套这样的东西。

“他还是一如既往，是个超级大笨蛋啊。”

对手也随之现身了。

这方是一名生面孔，根据周遭人们的讨论，男子似乎是最近漂泊到英国的沙俄人。

听说熊在越是寒冷的地方长得越魁梧，难道说人类也是如此吗？

这名来自北国的拳击手，体格甚至比虎背熊腰的杰克还要高大，已经到了会让人联想起雪山中出现的雪怪一类的生物了。

北国出身的男子虽然没有戴上手套，但他的双拳锻炼得极为结实，感觉就算是巨石也会被他徒手击碎。男子的身上似乎抹了油一类的东西，只见他的身体正闪闪发亮地反射着路灯的光芒。

从没见过杰克上场打拳的莉拉，有些不安地写下了文字。

“危险，吗？”

“当然了，拳击绝对很危险，毕竟要徒手把对方击倒才算结束，因此肯定会受伤，也可能会留下无法治愈的伤势，甚至有人因此丧命。你想，就算只是在路边摔倒，如果是脑洞朝着石板着地，也一样很危险吧。”

杰克和对手依循裁判的指示，保持着几步之远的距离展开对峙。

原本议论纷纷的观众们，在这一瞬间全静了下来。在算准了紧张的气氛绷到极限后——裁判举起了手。

“开打！”

下一秒，两人那像是只知道拿来揍人的拳头，就这么朝着彼此的脸孔招呼上去。

杰克和对手都在冲击中仰起了身子，但两人都忍住了想往后退的步伐，以鞋底用力地踏稳石板地面。

随着一阵狂啸，双方开始将拳头接连揍在对手的身上。

不管是谁，应该很快就能察觉出状况有些不寻常。若是细看两人的战斗，很快就能看出杰克是个“笨蛋”的依据了。

“……？”

莉拉像是感到困惑地侧起了头。

北国男子看起来就是正统的街头拳击手。换句话说，他很清楚攻击身体的哪个部位最有杀伤力。他在攻势中掺杂了迅捷的肘击和膝击，并像是要撕碎对方似的拉近距离。

其中也包含了攻向后脑或是胯下的致命性攻击。这种以夺去对手行动能力为目的的攻击相当危险，同时也是相当有效的招式。

“和他相比，杰克根本就是个笨蛋。”

杰克·布隆顿完全不施展对下半身、或是要害的攻击。

他是一名为拳击的未来感到忧虑，为了培养能在今后的帝都崭露头角的拳击手，甚至不惜舍弃住宅建立拳馆的男人

理所当然地，他的打法也反映了他的思想——也就是说，他一概不使用危险的打击技。这不仅封印了以攻击下半身为代表的要害攻击，就连戴在双手的手套也有这方面的意图。

杰克曾对沃恩解释道：“要是上场的双方都采取了会残害终身的打法，那拳击就绝对会在未来没落。”

那样的信念会对战局造成多么不利的局面，即使是沃恩这种门外汉也看得出来。

攻击下半身的拳击手之所以络绎不绝，就是因为这样的攻击手段极有效率。在这段期间内，出手次数落后的杰克逐渐受到压制，对手的打击全数落在他的身上。

光是挨上那强烈的一拳，别说是莉拉了，恐怕就连沃恩都会当场毙命，而这些拳头只是打歪了杰克巨大的身体，身子逐渐一倾。

看到杰克一如既往的表现，沃恩像是感到头痛似的摇了摇头。

“那家伙打算创立拳击的规则。他说过，若是持续举办这种危险的拳击，总有一天会导致拳击的没落。说起来，那也只不过是想建立‘禁止攻击要害’和“戴上拳击手套’的规则，但他嚷着‘想制定规则就得以身作则’，因此只有他自己一个人遵守着还没有任何人愿意接受的规则。”

“……？”

“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所以我才说他是个笨蛋，这么做只会让自己吃亏而已。”

双方的力量虽然不相伯仲，但手套所带来的影响也尤其明显。由于中间隔了一层布料，因此冲击的力道无法完全传递过去，此举无异于削弱配戴者的打击威力。

慢慢地，杰克被迫打起了防守战。

一开始和对方不相上下的出手量，先是慢慢减少，最后终于不再攻击。他加强防御缩起身体，而对手的招式则是如暴雨般倾泻在他的身上。

不清楚是被对手第几次使出的肘击打中了脸颊，杰克被打飞了一颗牙齿。或许是打击对脚筋造成了影响，他的左脚也变得无法好好活动。

看到这惨烈的场面，周遭的观众们也跟着沸腾起来。他们开口大声吆喝，其中也包含了相当不堪入耳的词汇。

“……！”

害怕的莉拉先是撇过了头，接着再次看向杰克，然后望向了沃恩。

沃恩察觉了她的意思。

“这也没什么，毕竟是他自己喜欢这么做的，没有道理去劝阻他。况且……”

他冷淡地回应着，原本打算把话说完，但又吞回了肚子里。

反正只要看下去就能明白了。

揍人这种动作意外地相当消耗体力，若是用上全身的肌肉，接连使出用尽全力的打击，消耗下来的体力自然相当可观。

普通人挥出十拳后怕是就会没有力气。

对手看似永无止尽的连续攻击，终于随着体力的流失而迎向终点，就在这时，他总算察觉到状况不对劲。

杰克·布隆顿并没有倒下。

浑身是伤，看起来随时都要倒下，但杰克即使歪着身体，也仍是以双脚稳稳地踏在地面上。

不管是莉拉还是来自俄罗斯的对手，若是冷静些应该就能察觉到才对——观众们虽然都在大声吆喝，但每个人叫喊的内容都极为相似。

他们所发出的，是对深信不疑、对敬爱的那人发出的声援和打气声。

只见杰克露出了傲然的笑容。

在无法理解的时间点上所露出的笑容，是一种精神上的暴力。对手对于杰克露出笑容的原因感到不解，而看到对手的反应后，杰克趁着对手的疑问未褪之际展开了反击。

沃恩看着杰克的右勾拳震撼了对手的头部、汗水飞溅的光景，将刚才说到一半的话题接了下去。

“反正他总是会赢，挨顿胖揍也无所谓了。”

对手的好运，就在相信自己快要胜利的时候，因为见到杰克的笑容心生动摇而终止了。一瞬间的疏忽就会成为致命的破绽，杰克还没有迟钝到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沃恩还以为展开反攻的杰克是以单次出拳为主，但实际传来的是两次的打击声。杰克以眼睛跟不上的速度使出的左右直拳摇撼着对手的意识，但真正的杀招却是接在这之后的上勾拳。

自己设立规则，擅自以此作为准则，不仅自行吸收了从中而生的所有不利，还光明正大地赢得胜利。

杰克·布隆顿就是这样的一名拳击手。

被上勾拳打飞的对手似乎在空中失去了意识，只见他发出了像是沙袋般的沉闷声响摔到石板地上。

就算原本还有意识，肯定也会在落地的冲击中昏厥过去，因此没能感受到摔到地上的疼痛，或许也算得上是一种好运。

杰克吼出的胜利咆哮，博得了这一天最为热烈的欢呼。

“啊，早知道就该下注才对……”

完全忘了这回事啊——沃恩说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