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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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慢慢启动。

盛星的大脑也紧跟着运转起来,觑着江予迟漫不经心的神情,故作轻松地说:“还行,梁愽生比我想的好点儿,导演说演技不错,回头我去找部他的剧补补,没有意外过两天就签合同。”

风裹挟着冷意吹进车窗,盛星身上浓郁的酒气和着点儿淡淡的香弥漫在后座,刺激着男人的神经。

江予迟双腿交叠,指尖轻点着大腿,抬起、落下,贴着上好的料子,他仍穿着早上的黑色西装,细白条纹,单排扣,两粒扣只扣了一粒,露出衬衣和领带,衬衣是宽角领,领带打了双环结,将他的气质衬得清冽,柔和了眉眼间的不恭。

这样的江予迟盛星看了近一年,却仍会出神。

他和她记忆中的江予迟是有区别的,他们分别时他是少年,如今他是男人,躯体和思想都成熟的男人。

如今江予迟对她的吸引力,比以往更甚。

“三哥?”

盛星轻声喊,她说完后他一直没有反应。

江予迟侧眸,眸光静静地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许是因为吹了风,她的双眼莹润,盈盈的眸注视着他。

在这逼仄的空间,似乎有某种情绪在蔓延。

如细小的暗流,缓慢地朝两人涌去。

盛星抑制着内心涌动的情绪,一时间觉得自己是醉了,她身体后倾,和江予迟拉开距离,将车窗往下降了一寸。

“星星。”江予迟的视线分毫未动,牢牢地盯着她,却没再提梁愽生,“以后自己一个人,少喝点儿酒。”

盛星张了张唇,把解释的话咽了下去,只是对着江予迟笑:“三哥来接我,我不担心这些。”

从小,只要江予迟在她身边,她从没出过事。

盛星始终相信江予迟,从未动摇过,不然也不会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嫁给他。

江予迟盯着她半晌,面上的冷意微融,最后叹了口气,抬手屈指轻扣她的脑门:“不长记性。”

盛星眨了眨眼,放松下来:“三哥,我下个月进组。这个月你可不能像年前那样喂我了,我要控制体重。”

江予迟眸光微顿,想起这个月的日子,问:“生日想怎么过?听你经纪人说,以前不是在剧组,就是在工作室过的,今年呢?”

盛星抬眸悄悄看了眼江予迟,小声嘀咕:“我都十年没收到三哥的生日礼物了。真是,上了大学把洛京的人和事都抛在脑后,没有心!”

说到这儿,盛星还有点儿不开心。

她每到生日这一天,就得从无数的快递中寻找江予迟的,可年年找了个遍,都没找到。盛霈和盛掬月的礼物倒是年年有,唯独没有他。

江予迟微眯了眯眼,问:“一件都没收到?”

盛星一愣,后知后觉,诧异地问:“三哥每年都寄了?”

“你这没良心的丫头。”江予迟差点气笑,他走前准备了那么久的礼物,她还真没看那封信,“我走前给你的信呢?”

盛星:“......”

盛星睁大眼睛,一派无辜地看着江予迟,嘟囔道:“那时你和哥哥都要走,姐姐也是,我生你们的气。...没看。”

那年盛星不过十三,情窦未开。

只知道哥哥姐姐们都抛下她走了,哪还有心情看什么信,只当里面是解释的话,后来更是把那封信抛到了脑后。

江予迟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你生日那天,归我了。”

“至于信,看过以后先放着,别乱跑。”

盛星这会儿正心虚,还有点儿懊恼,忙乖乖点头:“好,那天听三哥的。三哥,那封信...我得去找找。”

江予迟:“......”

或许盛星就是上天专门派来治他的。

隔天一大早。

经纪人和小助理,两人站在顶层复式的客厅里,大眼瞪小眼,听着盛星叨叨,最后小助理问:“一封信?”

盛星沉痛点头:“嗯,一封信。上面应该写着我的名字?”

“...我忘了。”

经纪人和小助理:“......”

盛星十六岁离家,外公没拦着她,还给她在这小区买了套复式,她和江予迟结婚前,一直住在这儿,留在盛家的东西自然也都搬了过来。

如果那封信还在,一定在这里。

三人简单地分了区域,势必要在今天内把这封信找到。小助理动作极快,眨眼就溜上了楼,剩下盛星和经纪人。

经纪人叹气:“江先生的信?”

盛星闷声道:“嗯,他上大学之前留给我的,我那会儿生气呢,也没喜欢上他,哪有心思看他的信。”

这一天,从日出再到日落。

直到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沉落,书房内才传出小助理欣喜的喊声:“姐!在这儿,我找到了!”

盛星正钻在杂物间,一听喊忙着急忙慌地往外跑,差点儿没摔着,还是经纪人过来扶了一把。

“小心点儿!”

经纪人无奈。

十年过去,信封微微泛黄,略显陈旧,因为夹在书里,倒是没什么灰尘,摸起来薄薄的,隐隐能看出里面有把小小的钥匙。

信封上留着江予迟锋利飘逸的字迹:给星星。

盛星盯着瞧了一会儿,将信封收起来,抬头时已经整理好心情,笑眯眯道:“今天辛苦了,请你们吃饭,想吃什么都行。”

小助理欢呼起来,经纪人笑着摇头。

吃过晚饭,经纪人将盛星送回家,回家时只庭院亮着灯,别墅里一片漆黑,今天江予迟有应酬,回来会晚。

经纪人走后,盛星坐在壁炉边打开了信封。

一张信纸和一把串着红绳的钥匙。

信上字不多,寥寥几句:[星星,三哥走了,别一个人躲着哭。晚上少爬窗出去,明年的生日礼物埋在桂花树下面,现在没有,明年再去找。]

盛星垂眸,指腹轻触上干燥、微皱的纸张,摩挲着纸上的字迹。这些话语将她带回那个炎热的八月,一夜之间,爱她的人都要离开她。她装作无所谓的模样,乖乖说会等哥哥姐姐回来,可晚上就躲在房间里哭,哭完恶狠狠地告诉自己,再也不理他们。

漫长的岁月并没有抚平盛星内心的伤痕。

但这些伤痕也在提醒着盛星,不可贪恋往事。

二月十四是情人节,但这一天对派大星们来说,很不同,因为盛星的生日也在这一天。每逢情人节,工作室都会邀请一些粉丝,有时候是去参观工作室,有时候是去剧组探班,今年有所不同,工作室办了一场表演赛,都是盛星参演过的电影片段,一时间还挺热闹,但微博上更热闹。

派大星的应援不高调,却很特别,年年如此。

工作室也不买热搜,她们躲在超话里悄悄快乐,偶尔有营销号摸进来,发几条微博,也算低调。

但这些暂时和盛星本人没什么关系。

她一早上就和江予迟一块儿出门了,江予迟难得没在工作日穿西装,穿了件海军风短大衣,还挺显年轻。

“三哥,我们去哪儿?”

盛星鼓着腮帮子,嘴里还塞着江予迟做的烧麦,右手拿着牛奶。昨晚失眠,她今天起得迟了点儿,干脆带着路上吃。

江予迟懒懒地瞥她一眼:“去找桂花树。”

盛星:“......”

以前连接盛家和江家的小花园里,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每年秋天,大人们都会拿着床单到树下,各拿一个角,展成大大的一块围布,胆子大的男孩女孩们就往树上爬,支棱着小胳膊摇落桂花,浓郁的香味便会飘满整个院子。

这棵桂花树如今还在。

只不过在江家的地界里,也就是老宅。

盛星喝了口奶压惊,试探着问:“我们在老宅过生日吗?”

江予迟转动方向盘,轻飘飘道:“老实吃饭,今天不回答你任何问题。”

盛星自知理亏,极度老实,吃完饭也不乱动,安安分分地坐在位置上,时不时回几条微信。

两人回老宅没惊动老太太。

江予迟从花园的工具房里拿了把铲子,径直去了树下,找准位置轻挖了几下,一个小木盒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盛星眨眨眼,当即便要伸手去拿。

江予迟快她一步,修长、白净的手握上方方正正的盒子,道:“别碰,都是泥,站着等一会儿。”

江予迟自然知道里面是什么,没直接用水洗,拿了湿抹布擦干净了才交到盛星手上:“去车上看,我们得赶着去下一个地方。”

下一个地方?

等盛星坐上车,打开小木盒,才明白江予迟话里的意思。木盒里是一只录音笔和一张纸条,录音笔早已没电,得回去看,她打开纸条。

上面写着一行地址和两句话。

[星星,生日快乐。]

[地址是十五岁的生日礼物,提早去可没有。]

地址是昆羔戈壁的管理处。

管理人依旧是那个老大爷,江予迟笑着和他说了几句话,老大爷瞧了盛星一眼,返回去捧出来一个长箱和一张纸条,长箱里趴着只棕黄色的龟,头和尾巴都尖尖的,正缓慢地划动着四肢。

老大爷感叹道:“这都多少年了。我以为你和小姑娘吵架了,等了好些年都不见她来拿,就这么养着。”

江予迟弯唇笑了一下:“谢谢您。”

老大爷摆摆手:“小事儿。”

江予迟带着盛星出门,低声解释:“是只陆龟,不难养活,这么些年都活下来了。本来想让它和你做个伴。”

盛星小心地捧着小箱子,没应声。

纸条上依旧是相似的内容。

盛星十六岁的生日礼物是一条裙子,是那家裁缝店为她定制的公主裙,上面缀满了细小的碎钻,就像闪烁的星星。十七岁的生日礼物是一艘雕刻的船,她一眼就能认出是盛家造的第一艘船的模型,只是这艘船上刻着“星星号”三个字。十八岁的礼物,是一张机票,飞往江予迟当时所在的城市。

江予迟回忆起过往,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愣:“三哥当时不能离开那儿,又想陪你过生日,就想着你愿不愿意过来。”

那天,他在机场从薄雾浓浓等到月上枝头。

都没等来盛星。

盛星十九岁的生日礼物是一幅画,画里是江予迟初见时的盛星,小小的一团坐在台阶上,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他,可怜得像只小猫儿。二十岁的生日礼物,是一辆车,拥有一辆车,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自由,她能开车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二十一岁的生日礼物,是一串电话号码。

盛星盯着看了许久,轻声问:“三哥,这是什么?”

江予迟瞧了一眼,懒声道:“三哥当时单位的电话,你一个电话,三哥就飞回来陪你过生日,那会儿正好有假。”

那年他们准备结婚,江予迟怕盛星不自在,没擅自回来陪她过生日。

这一天,江予迟开车辗转于这座城市,他们去了数个地方去拿盛星的生日礼物,此时天色已暗,路灯像野兽的眼睛,紧紧盯着车里的两人。

黯淡的灯光下,男人的眉眼间有淡淡的倦意,眼神却很柔和,声音渐渐低下来:“三哥以为你还生气,所以没动这些礼物。”

盛星抿紧唇,攥着那张纸条,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许久,她低声说:“三哥,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江予迟轻“啧”一声,敲她脑袋:“想累死三哥?明儿带你去看,现在我们回家去吃蛋糕,星星得许愿。”

盛星这小姑娘,打小就喜欢过生日,每年生日也没几个人,就他们几个,看着她安静又认真地许愿。

盛星有点儿不愿意,她想知道自己二十二岁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江予迟了解盛星,一瞧她略显沉闷的小脸就知道她想什么,只好道:“是雪衣。三哥看了片场的花絮,说你喜欢那马儿,找了点关系买下来,现在好好在马场里养着,很强壮,也很健康。”

雪衣。

以前是阿檀的马儿,以后是盛星的。

盛星怔怔的,心跳不受她控制,一下一下猛烈地跳动着,重重地提上去,又重重地坠落。她的整颗心似被人轻轻捧住了。

半晌,盛星才回过神来,眼眶又酸又涩,她有些狼狈地移开眼,小声道:“三哥,我们回家吧,我想吃蛋糕。”

江予迟瞧着盛星的侧脸,她雪玉般的耳垂泛着点儿粉意,圆润的耳廓边垂着几缕碎发,让他忍不住想伸手,但他只揉了揉她的脑袋,道:“系好安全带,我们回家去。”

夜里寒意浓重,车开过无数大道,从明亮处驶到暗处,暗处又渐渐有了光亮。今夜的灯,就像天上的星星,明亮又闪烁。

两人回到落星山时,蛋糕已送到。

江予迟拎着蛋糕进门开灯,侧头对盛星道:“三哥去厨房,你自己玩一会儿,饿了就过来。”

盛星想着给录音笔充电,哪还顾得上饿不饿,胡乱点了头就往客厅跑。等待的时间总是分外漫长,但这会儿盛星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打开它。

约莫过了几分钟,指示灯忽然亮了。

盛星按下键,不由屏住了呼吸。

十八岁的江予迟,任性张扬,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清朗,许是因为在哄她,他的声音放得很低——

“星星还在生气吗,阿霈说你一年都没给他和月亮打电话,你也不找三哥,今年和谁过的生日,许愿了吗,星星高兴吗?”

“这是三哥托人放在树下的,就算三哥不在,以后每一年,星星都有礼物。本来想,给你加个条件,比如数学考个六十分才能去拿。”

“但这样,星星怕是再也不理三哥了。”

他似笑了一声,断断续续地和她说着学校里的事儿,有时说自己,有时说盛霈,说到嗓子都哑了,才低声道:“星星,生日快乐。”

盛星怔愣着,江予迟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又悄无声息地向四肢百骸蔓延开,她的心渐渐鼓胀起来,飘到半空。

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江予迟每年都给她准备了礼物。

每一样都费尽心思。

“星星,过来吹蜡烛。”

江予迟的声音盖过录音笔里少年的声音,穿过客厅,传到盛星耳中,不再遥远,却仍旧坚定。

盛星走到蛋糕前还有点儿发愣。

直到烛光开始摇晃,她才后知后觉地抬眸。

江予迟站在对面,黑眸注视着她,小小的烛光跳动着,映出他眸间的点点温柔。他始终静默无声,不催促也不打扰。

盛星想告诉他,她十六岁之后就不再许愿了。

但今日,她又重新有了愿望。

盛星闭上眼睛。

江予迟一瞬不瞬地看着盛星,贪念一点一点从心里冒出头,一寸寸蚕食着他的心。他知道,他忍不了多久。

今天,是盛星的生日。

也是江予迟的情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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