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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难道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希尔提问。
“啧......除了搜查员和走私者,也没有谁能离开城市。”对方略感不快地弹了下舌头,又把沾满血渍的靴子从她套着毛绒袜的细脚上脱下来,小心地揉起脚心。希尔觉得,她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虽然擅长杀人的技艺,但眼前的人略显纤弱,皮肤苍白,面部五官好似俊秀的人偶娃娃,只是胡乱裁剪的黑发被风吹得贴着头皮乱飞,眼神中还带着诸多茫然。她的脚底被山路磨破了,痛得眉头直皱,看着一点儿也不像做足了准备的探秘人,当然也不像她造成的屠杀现场那样令人生畏。
这个人像是个离家出走的小孩,或是迷路的洋装商店人偶,——实际上,她看着甚至就像是希尔自己。都是迷路的人。
“你是第一次来回归之旅?”希尔又问题。
“最近家里的人将我禁足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我只能来这里,然后我也不知道所谓的回归之旅是什么。反正呢,自几年前开始就没有人会管教我了。”
她完全没把秘密当回事,也不把身边旁人的存在当回事。真有意思,不得不说,希尔喜欢这种坦诚公开的对话,特别是在她同那些全身都有一千万个秘密在尖叫的混账们共处之后。
“我是从孤岛的小村落来到大城市的,”希尔抱着胳膊点点头,“其它村民都去下城区挖矿和种植作物了,只有我不知为何被选中,成了个初来乍到的猎手。”
对方抬起低下的脸来,侧了一下脑袋,像是头一次注意到她似得。“我听到了什么?——孤岛的小村落——孤岛的小村落?你这人真怪啊。我听依扎兰的猎手说,城市外的地方都是无光之海,是野蛮和愚昧并存的封闭聚落,你怎么可能是从那种地方来的?”
“如果你是在称赞我,”希尔说,“我就心情愉快地收下这个称赞了。”
陌生的同龄少女抿嘴一笑,然后一边摇头,一边开始放声大笑,仿佛是很久以来首次产生愉快情绪。其实这对话并不好笑,但她却认真地笑了起来。希尔只能摊开双手,表示无辜。“我是修·维里亚。”
“你说什么?”
“男性的名字,或者说家族希望我是男性。”她边说边低下头,给自己磨破的脚上缠绷带。
“但是男女之间有何差别吗?”
“我的家族来自无光之海的远方,那是个旧帝国的遗址。家族继承了很多无聊的习俗。虽说在依扎兰这个地方......你们是没有差异的,但各地也有各地的观念。”
“这么说来,旧帝国是指什么?”
“嗯,我想,它曾经存在吧,据说比这个过往的世界里发起战争的北方王国更远,盘踞另一个地理形势更好的板块上。”修说道,在随便用树枝搭的篝火旁盘腿而坐,“家族总对我说遥远西方的旧帝国有怎样伟大的荣誉,甚至能和至高王的存在相比。不过,不管他们怎么说,火器的发展都让古时的荣誉尽数消逝了。在黑暗的时代来临以前,那里就是一片巨大的殖民地和战场,也仅此而已。若不是黑暗的纪元来得太快,旧帝国的一切都不可能幸存下来。”
听到这里,希尔眨眨眼睛,其实她从没见过所谓的战场是什么样,除非依扎兰的猎手在村落焚烧死者也能算是。“它距离北方王国、距离我们身处的地方很远,——在天球的另一半。”少女并不在乎地说道,“在世界破碎,漂流之季代替了春夏秋冬之后,旧帝国的遗址还是很远。”
“我明白了,不过,你把一切都说给陌生人,真的没问题?”
“陌生人吗?好吧,我们确实是陌生人,至少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不过没关系,我不在乎,就像家族也没看过我的脸色。如果有敌意就解决问题,如果没有敌意,那就怎样都好,我又不是别人养的狗。”
“希尔。”
“能在这种地方遇到你,确实算我走运了,”她点点头,“老实说,我的童年时代就是在城市里四处徘徊,虽然没有遇见过任何问题,——至少对我算不上任何问题。不过,我确实没有在荒郊过夜的经历,也缺乏这方面的常识。”
“那你为什么要出来,一路走到这里?”
“我是个没法在落脚的地方久待的人,总的来说,我总会四处走走。不过这地方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还有来历不明的人偶想要杀我,于是我就上了山。”修拂去挡住眼睛的黑色发丝,撩到脑后,“本来带了点食物,但在断崖旁边全丢了,恐怕都在山下面了。现在我的脚还被靴子给磨伤了。兴许我确实不太适合离开城市吧。”
“看来是这样。所以你打算怎样?”
“那还用问,当然是登上所谓的世界第一高山啊。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不上去看看怎么行?食物这种事情,宰头雪地里徘徊的小动物还不简单?”
“你是个傻瓜呢。”
她又弹了一下舌头。“啧,是你自己先透底我才透底的,依扎兰的新人猎手。所以你是为什么来的?某种早就定好的目的吗?”
“没有,目的在其它人那儿,我只想上去看看。”
“也就是说,你也只是个随性而为的傻瓜。”
“可能是这样吧,不过我觉得呢,人生在世,就要这样随性一点才好。当权者们活的那么累,其实也不能怎样。”
“也许是这样。”
修不带感情地表示赞同。她从口袋里翻了一阵,拿出一个装酒的小瓶子,自己喝了一口。希尔接过瓶子,也灌了一小口,然后一阵咋舌。酒水实在辣的过份,不过还好暖意一直从喉咙涌到发根。“这酒和依扎兰的不一样。”希尔用力吸了口冷空气,“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我永远都不会喝这种东西!”
“我也不愿意喝,但莱斯特把瓶子扔过来的时候说,这种烈酒可以让我在快冻死的时候活久一点,我也不好扔回去,就这么拿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