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死亡追忆(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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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理是什么?

希尔拿食指把死尸的下巴抬起来,仔细端详。她看到黑色螺钉顺着咽喉钉入脖子,并且不止一根。他原本的喉骨被人摘掉,以相互交错的螺钉进行支撑、固定。有些东西以她本来的五感无法看到或触碰,不过希尔隐约能察觉出,许多条不可见的丝线从螺钉末端呈放射状延伸出去,借助螺钉勾紧了死者的皮肤、肌肉和骨骼,好让他在巫咒驱使下行动。

希尔觉得,这个人就像被束缚在一张无形的蜘蛛网里,蛛网的丝线让他成了木偶。她每拨动一根螺钉,死者就会分开苍白的嘴唇,发出不成形的喘息和怪异莫名的呻吟。然而那张泛灰的脸凝望天空,已经没了任何一丝活力。从灰白色的头发可以看出,他是克里兰的本地人。

既然木偶的存亡不影响他是否能活动,他又为何会被抛弃,埋尸此地?丝线被人切断了?被谁?那个逃跑的人吗?

希尔也无法确定,她只能隐约察觉到丝线的存在。不过想到逃跑者要么就是被附身的人,要么就是通晓咒术的落难者,她就好奇不已,想要前往。

为什么要无视艾洛莎的告诫,前往这样充满威胁的未知之处呢?因为理性不可能约束她。根本不可能。就是这样。犹豫也好,警告也罢,算计也好,顾虑也罢,危险也好,伤痛也罢,都不能将她约束在桎梏中。除去诺替斯遵循的信仰,也就是追求伟大的知识和智慧以外,她不站在任何其它人落脚的地方。那么依扎兰呢?当然也一样。

这就是她自己的正义。

她用靴子踩了一下隆起的积雪,跨越死尸,给猎枪上好膛,就疾步冲过这片雪地陡峭的小径,很快来到云雾遮蔽的石柱群里。眼前的景色就像是大森林,许多石柱比诺里山脉几人环抱的古树还粗,石柱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更像是远古时代的雕塑。倾斜的石柱在顶端相互挤挨在一起,只遗留下方狭窄的缝隙,勉强可以窥见一丝天空,冰雪顺着缝隙飞舞而下,——里面实在是昏暗。

石柱林中穿行时,希尔看到,其中一根石柱上刻有一张空洞的人脸,眼窝下剜出了形似眼泪的凹槽。人脸和弥漫的云雾一样,沉默不语。她来到石柱旁,端详了片刻空洞的人脸浮雕,然后看到第二具死尸。

阴晦的晨光下,可见尸体死状格外惨烈,鲜血渗出,如蜘蛛网蔓延在苍白的积雪和发黑的石柱上,每条蛛丝都和他相连。手臂被利刃切断了,滴落的血泊已经凝结成冰柱。死者颀长的身体上竟然还庄重地套着礼服,好似一个不合时宜的艺术品,还被树枝和利刃给切烂了。

他被切断的胳膊上也有黑色螺钉,渗除乌黑的脓血,至于头颅呢,也被利器从伤口平滑的脖子上横切下来,脖颈的肉里交错分布着螺钉、尖锥和铁丝,连接着神经和骨骼。眼睛是圆睁的,嘴巴是咧开的,嘴角还荡漾有诡秘温和的笑。从他呲着的牙齿间不仅耷拉着血红色的舌头,还有咬下来的肉块。肉块的肌肤呈现出和他截然不同的白皙,烘托得这一幕更加诡异了。

希尔没在乎这一幕,她见识过的绝大多数场面都要比这诡异的多。她跪下来,取出冰冷的肉块,捏了捏肉块柔软的肌肤,又闻了一下味道。

是个和她年纪相近的家伙。真有意思。

顺着血腥味就能找到这人了。

只要不是杜恩·安菲里格......不,哪有这么多他这样的人?

她穿过石柱林,脚下积雪和地面越发崎岖,身后光与暗的交错在云雾里越发朦胧,但那血腥味也越来越近。然后希尔不假思索地把枪架在肩头,枪口对准身后,用力扣下扳机。轰鸣声简直就是震雷,她以惊人的蛮力抵挡了后坐力,还是脚下一个趔趄,肩膀差点被震得脱臼,若不是另一只手接住猎枪,手里的武器都要飞出去。希尔疼得眉毛直跳,强忍着才没叫出声来。

她不该看那么多该死的电影,还要模仿里面该死的动作,只为了显得更帅气。

不过代价总归伴随着相应的成果,希尔转过脸去,一具尸体倒下,脖颈和半张脸都被射出了硝烟弥漫的大窟窿,螺钉都飞溅到了石柱上。

好!结果顺利就一切都好!

希尔挪了一步,一脚把无头女尸踹下悬崖。总而言之,既然没有其它人看到,这件事就当完全没有发生过。不过另一方面,她距离逃跑者的血腥味也更近了。不管对方是生是死,她追了这么久,总该有点收获才行。

然后她察觉到树枝的颤抖,察觉到脚步掠过霜雪。一道阴影突然降落,冰雪的碎片爆射出来,烟尘四处弥漫。希尔看到一具蜷曲的尸身砸在地上,随后四分五裂,鲜血横流。

踩着尸体落下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在弥漫的烟尘中挥出把短刀,动作毫无犹疑,银白色的刀刃仿佛反照出另一个世界的光芒。这家伙速度可真快,几乎看不清手中的刀刃,——实在太快了。

然而希尔已经闻到了她灵魂的味道,因而她一动不动,甚至还摊开手,耸耸肩,就这么跟这人对视。

刀刃架到她脖颈上。一阵沉默。

“你这刀刃冻着我的脖子了,”希尔眨眨眼睛,“我说啊,反正你也不会挥下来,不如把它先挪开?”

和希尔差不多短的乌黑发丝在风中飞舞了一阵,然后轻盈地落下,落在一张苍白失血的面孔上。中性化的面孔很美,不过说实话,难分性别。这家伙可能是男性,也可能是女性,不过希尔觉得是女性,除非哪儿的少年人会在胸前塞两个水果解渴。

“你说话的方式令人讨厌。”她说道,确实是女性,还是令希尔亲切不已的同龄人。

“我这样说话叫表现友好,——我看你根本就不明白!”

“我没听过有回归之旅的旅行者会这样。”

“那一定是因为你见识太少,还死守上了年纪的老傻瓜教你的教条!”希尔一拍胸口,就开始信口胡说,“我对回归之旅擅长得很,经验充沛!像我一样友好的人绝对会存在,只是你初来乍到,才从没见过。”

她有些困惑,显然是个像她一样初来乍到的家伙。而朋友呢,当然是要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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