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死亡追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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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风的寒意弥漫在栈道上。

当希尔想回应一句“那就好好拭目以待”的时候,斯维特莱拉的话又像幽灵一样传入耳中。

“虽然我想说你的态度实在很蠢,不过,”她好像在笑,“你蠢得也算是可爱了。考虑到寻找迷路的小孩是件麻烦事,我们可以在山顶上见。如果你上不去,姑且也可以找我求助,我很乐意去帮一个知道自己克服不了障碍、不过至少有心找大人求助的小孩。当然了,倘若你自己能克服障碍,我会更欣慰。至于最后一种就免了,那样的话,我会跟统领汇报,说你已经客死他乡,不是现在,就是马上。”

这个叫斯维特莱拉的家伙......

她阴阳怪气的发言让希尔觉得完全无从接话,希尔也没猜出为何她话锋转得这么快。难道这位统领身边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不过也罢,去往未知的旅途见证未知之事,这样做正好符合自己的期望。想到这里,希尔没再多说,就准备继续旅途,去实现她附身之人消失前的愿望。

她徒步朝更高处启示之山的顶端走去,将更多旅者的帐篷甩在身后。沿路上,她经过一个个旅行者的聚集地,都会停下脚步交谈一番,了解旧世界的风土人情,随后带着爽快的笑挥手告别——他们可比黑暗时代的人好说话多了,也许光明确实能使人安心享受和平和自由呢?其中有一些旅者是为朝圣而来的,还有很多人纯粹是慕名而来,想要留下些许足迹。

相比全然封闭的岛屿村落和更加诡异的黑暗都市,相比其中观念怪异的住民,这些人的爱好是在全世界旅行,去见证诸多未曾经历的事物、习俗、风景和人。这样的习性,几乎是旧时代特有的一种印记了,——至少在希尔看来如此。黑暗的时代里,此类旅途只有搜查员和猎手会走,而且通常都是去往疯狂诡异的邪恶之地。考虑到纪元交替的影响让整个世界的基底形成断层,人们必须从无光之海中漂流,寻觅鬼魅一样到处漂流的孤岛,旅行——确实是种疯狂的冒险了。

那时代的一切都很疯狂,既包括黑暗无光的海域,也包括人情冷漠的城市。虽然依扎兰的都市规模看上去比旧时代任何一个都宏伟的多,但希尔觉得,如依扎兰一般封闭的环境距离衰退只有一步之遥。只消来上一场饥荒或物资缺失,他们就难逃动荡的命运。

希尔顺着一条蜿蜒陡峭的小径往更高峰攀登,穿过灌木丛,踏过石块松动的泥路。她从童年时代在村落禁止停留的圣山附近徘徊时,就非常擅长攀登,旧时代清晨的光则为她带来了截然不同的感受。苍白的太阳远远挂在天上,带来些许温暖,空气中可以嗅到积雪下湿润泥土的味道,——似乎冬季在迅速撤离。相比之下,黑暗的时代就没有季节之分,永远都是那样冰冷。一簇簇矮小的歪歪斜斜的橡树枝头上挂满了枯叶,融化的积雪间已经开出了小花,花色很淡,希尔能嗅到一种隐约的清香气味,也许可以称之为春天的气息。

在逐渐看不到新春气味,淡蓝色冰雪也越来越多的小径上,希尔往下眺望,发觉自己已经抵达启示之山悬空的部分了。这座山的轮廓好似一根弯曲的月牙,从山腰往山顶上都完全没有支撑,凭空延伸出去,其结构委实无法理解,仿佛风一吹就会垮塌,形成恐怖的山崩。然而按照传说故事的记载,在人类最早的史书中,启示之山就屹立此处,作为米尔索教的伟大象征。

天使。

我梦到过这座山,希尔想到。这真的是一座山吗?文献古籍中——或者说在古老到难以想象的无名经卷中,他们脚下的大地被称作黑暗之眼,天使带来神的启示,让世界拥有光明。同样的经卷记载,在天使带来启示之前,人类也信奉过黑暗,追随恐怖荒诞的恶魔,以寻求扭曲灵魂的知识。那些人被称为所谓的僧侣。

亵渎之人。

从此处眺望,附近确实没有任何冈峦,无尽的平原中仅有少许低矮的河谷点缀,唯独这座启示之山伫立于此,怪石嶙峋,违背常理。不远方就坐落着附身之人记忆中北方王国的克里兰,好像一个黄蜂的巢穴,唯有巢穴深处的宫殿往上高耸着黑色尖顶,跟几棵柏树一样。

橡树摇晃着深褐色的枯叶,灰白色的地平线笼罩在朦胧之中,大片灰蒙蒙的云雾像乌鸦群一样掠过山腰。四周逐渐寂静起来,色彩变得单调苍白,风也很冷。过了好一阵,希尔才发觉这一幕不太对头,雪地里埋着死尸断裂的残肢,——刚死不久,绝对不是冻僵的旧尸骨。

希尔循着隐约可辨的人迹往更高处看去,拿食指抹了一把冻得发冷的嘴唇,感觉有些干涩。她握住身体原主人随身携带的枪,蓦然之间就来了兴趣,便放轻脚步声,谨慎地追踪起来。她沿着陡峭的小径往更高处爬去,一路紧盯四下难以分辨的踪迹,在心中估量和还原一切发生时的图景。风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猛烈了,将她的脸吹得发麻,长发像丝带一样往后飘舞,随后越来越短,越来越短。

她下意识拔掉一根头发,已经成了血红色。

灵魂影响血肉,当被强烈的自我意志驱使时......

从这里算起,距离山顶还有不止一天的路途,干枯的树丛已经呈现出死黑色,云雾弥漫,让怪石嶙峋的地形显得更加荒凉和可怕。当一块枯枝从路旁滑下去,滚进开裂的深渊时,希尔看到了第一个姑且完整的死者。许多枚螺钉钉入了尸体的关节和手指,从伤痕来看远比他死亡的时间要早,而且恐怕是从皮肤拧进了骨头。亵渎的痕迹。

希尔过去仔细查看尸体,伸手把他灰白色的头发往外拨开,从颅骨后方发现钉入脑部的螺钉。

她拨动了几颗螺钉,这死尸竟然咧开了嘴,发出一阵令人浑身发毛的笑声。好在除此以外,他没做出任何反应。

死者的神经连结到冰冷的金属上,竟然产生了这样诡异的效用。

是亵渎者的咒术。绝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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