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尽头, 一只漂亮的蓝背小喜鹊正在闻面前盘子里的饭团。
长长的尾巴愉快地甩动着。
饭团上的芝麻粒散发出好闻的香味, 翠翠的黄瓜铺在盘子上,饱满晶莹的米粒上压着一片嫩红的鱼肉, 略带咸味的酱汁顺着米饭滑落下来。
小喜鹊盯着那愈来愈低,即将沾到黄瓜片上的酱汁, 慢慢低下头,张大嘴,“啊——”
——
他与这块诱人的饭团两两相望已经有一顿饭那么久了。
“宝贝啊。”亲鸟走前轮流摸了摸他, “这块饭团,等我们会来再吃哦。”
“我们很快就回来。”散发着好闻面包香味的妈妈低下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宝宝一定、一定要忍耐一下。”
“不能在我们不在的时候偷吃哦。”爸爸挠了挠小喜鹊有些肥嘟嘟的脖子, 挡住摄像机做了个隐蔽的动作。
小喜鹊打了个饱嗝, 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鸟爸鸟妈退出实验房, 忧心忡忡地互相对视了一会儿。
妈妈蓝善率先打破沉默。
“我们这算作弊吗?”
“嘘……”爸爸赶紧捂住妈妈的嘴,四下瞅了瞅,确认无人才继续,“没有人规定,拒食测验前不能先吃饱吧?”他心虚地算了算,“我只是提前喂了宝宝两块蛋黄酥,一块蔓越莓饼干而已。”
而且他们是喜鹊欸!一天80%的时间都用来梳羽毛和吃东西的喜鹊呀!
让小喜鹊对着一块近在眼前的好吃的, 克制自己吃东西的欲望, 简直是必输的测验嘛。
喜鹊爸爸拍了拍自己沾满饼干屑的手。
耍一点小手段, 快点通过测验, 把孩子领回家才是正理。
自以为做足了充分准备的鸟爸鸟妈, 显然低估了孩子的胃口。
头半个小时,监视器里的小喜鹊绕着饭团跺起了步子,余光时不时飘向盘子的饭团,黏黏糊糊的目光交流。半个小时后,大概是肚子里吃下去的东西消化得差不多了,又或者是饭团随着时间进化出了强大的吸力,小喜鹊一屁股蹲在盘子前不走了。
观察员看了一下手里的计时器。
屏幕上的小喜鹊已经张大了嘴,半个饭团已经被他含进了嘴里。
“啊——”
喜鹊夫妇惨不忍睹地别开视线。
小喜鹊的嘴下,诱人的酱汁慢慢地、慢慢地流淌到了黄瓜片上。最后一刻,小喜鹊猛然往后一仰身,压住分泌过剩的口水。
观察员满意地点点头,小喜鹊成功拒食的时间比他测试过的所有宝宝都长,倒计时即将结束,这个测试终于要出现有史以来第一个满分了。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
带着信纸的小鸽子从房间外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一脚踩在蓝背小喜鹊的长尾巴上,两只毛绒绒双双滚到在盘子上。
小喜鹊顶着黄瓜片爬起身,啄了啄自己沾上米粒和酱料的翅膀。咸味的,比想象中好吃。
“长尾巴!你就是是长尾巴!”
撞了人的小鸽子冒冒失失地从脚趾上扯下信。
“我、我……你……”他连换了几口气,忽然用爪子扯碎了信纸,急躁地叫起来,“快跑啊!”
——
快跑啊!
桀和白禹也在心里大喊!
草坪上,原本“唧唧”呼唤的雪白幼隼似乎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危机,收住了声音。
黄色大猫伏低身体,目标明确地绕进了草丛。竖起的尖耳朵敏感地转着,尾巴尖来回甩动。
它的体型比坠出巢外的雏鸟大上两倍不止。草叶随着它的走动向两侧挤开,柔软的爪垫似乎每一下都踩在家长的心尖上。
小白隼把自己的脑袋藏进了翅膀下,一动不动。
“快把宝宝叫醒!”白禹抓住一旁的技术员。
“控制权被他接管了。”技术员埋头地检查着代码,“我需要时间。”
屏幕上,大猫绕过了坠毁的飞行器,已经能透过草丛看到蜷缩在那里的雏鸟了。
琥珀色的瞳孔兴奋地竖起。
忽然,伴随着一阵哇哇的叫声,两只黑色的鸟从树冠上扑了下来。
大猫被唬了一跳,拖着肥肥的身体敏捷地朝后一蹿。
飞下来的是两只体型较小的鸟类。从高空急掠到地面,威胁性地从橘猫面前俯冲而过。短暂飞起,再次俯冲而下。
橘猫生气地叫了一声,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白禹悬起的心咚的落回原位。仔细看去,忽然发现这两只鸟有些面熟。
虽然体型上小了不少,可不就是乌家夫妇么?
转头一看,这两人竟然都带上了全息头盔。看到从外部无法唤醒,他们便强行进去了。
屏幕上的斗猫大战还在持续。
两只鸦科体型上吃了不少亏,但气势惊人,竟把身为鸟类杀手的大胖猫吓退了几步,垂着尾巴犹豫着是走是留。
一只鸦于是有余力飞下来检查草丛中的雏鸟,但还没有接近就被接二连三的小石头打断了。
“嘘——走开,走开!”一个小孩子握着一把石子从画面外跑来,“大橘,你又在捕鸟了。”
被叫做“大橘”的猫喵了一声,蹿出了草坪,飞快地跑走了。两只鸦科也随之飞起。
“哎呀,小鸟受伤了吗?”小孩拨开草丛找到了白色的雏鸟,回头喊道,“爸爸!我发现一只掉在草地上的小鸟。我们可以把它放回去吗?”
“掉出巢了?”带着黑框眼镜的男子随之出现,往树上仰头望了望。“哟,鸦科的白化崽吗?可能是被故意遗弃的吧。”他困惑地看了看树上警惕的黑鸦夫妇。
突兀出现的这一大一小对鸟儿来说简直是庞然大物。包括白乐游在内,在这个虚拟世界里鸟类的体型普遍都缩小了,看到人类像是看到了巨人。
还是语言不通的巨人。
“爸爸,小鸟好可怜,我们帮帮他吧。”
眼镜男蹲到小孩身边,“小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他从上衣口袋拿出一条蓝色条纹的手帕,“我们先带他去医生那里看一下吧。”
他用手帕托着雏鸟站起来,抬头朝树上的黑鸦夫妇喊道,“你们要是想找我们的话,就往公园边上蓝色阳台的房子里来。”
黑鸦夫妇互望了一眼,听不懂他的话,但感受到了他释放的善意,遂展翅跟了上去。
屏幕外测试区一下子炸开锅。
“里面那两个家伙说的什么?翻译器呢?”
“翻译器没有收录这种语言。”
“那快点收集破译!”
“这是小白隼架空出来的世界吧?小孩子发明的梦话可能根本没有语法结构和实际意义。”
“不。这是一门新的语言。”
小鸽子的妈妈,播音员梅老师忽然出声。
虽然她是以一个记者和播音主持的形象面向公众的,但她在学校里修的是语言学和社会学。
“这种语言和某个已经灭亡的语言体系很像,至少有四个声调,是一种孤立语。”她越说越肯定,“如果这孩子连真实语言都能模拟出来,那很可能他的世界规则下,很多东西都是真实的。包括伤害。”
“你的孩子是一个天才,但也很危险。我毫不怀疑他有一天能改变我们的世界。”她朝白禹点点头,随后转向一旁的测试员,“请让我也进去。”她冷静地指向一个屏幕,里面是惊慌逃窜中的小蓝鹊和小鸽子,“我的孩子也被困在这场测试里了。”
“调更多的测试设备过来。”桀当即下令。
他拿过剩下的头盔,和家长们分了分,率先戴上了。
——
这个虚拟世界里,不但鸟类体型上缩小了很多,力量也被大幅削弱了。
在世界主人的意识下,鸟类似乎就应该是这样小小的,无害的存在。
黑鸦夫妇跟随了一段距离,飞到了一间开门营业的铺面前,停在了门口的行道树上。
他们飞来的途中试验了多次,吸附和金属化的异能都无法使用,也无法化形。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和那些化形期失败的同类一样,除了外观特殊一些,能飞能叫以外没有其他能力。
眼镜男带着小男孩进的是一家宠物诊所。
里面传来次第起伏的汪汪和喵喵声,还有人类抑扬顿挫的交谈声。
这门语言和连续婉转的鸟鸣不同,有明显的停顿和声调。几个词汇和语言结构在交谈中反复出现。这下,即使是对语言学没有什么研究的大鸟,也能听出这是一门真正的语言了。
“阿姨?这只小白鸦受伤了吗?”这是小男孩活泼的声音。
“小朋友,这只小鸟不是鸦科哦,你看看它弯弯的鸟喙和爪子,这只幼隼身体很健康,只是有点饿了。”说话的一位年长的女性,此刻正怀疑地看着带眼镜的家长。“隼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无论您是从哪里得来的,建议及时联系林业部门哦。”
眼镜男这下也看清了小鸟的形状,挠挠头,“我是那边湖湾绿地公园的管理员,小鸟是在公园的树下见到的。既然是保护动物,那我给林业部打个电话吧。”
看到眼镜男的证件,女兽医放下戒备,“您是市政公园的人,那太好了。”她转身拿过另一只鸟笼,“早上还有人捡了一只小乌鸦来。你看我这里都是猫猫狗狗的,安置它也不方便。你看能不能在你那里找个地方先养一段时间……”
笼子里恹恹的小乌鸦转过头来,正对上白乐游的视线。
两只雏鸟隔着笼子同时叫了一声。
那只小乌鸦,不是乌喆又是谁?
※※※※※※※※※※※※※※※※※※※※
飞越山海,歉疚地放下一碗鸟粮。
人间三月,一枕华胥。这人间每时每刻都发生了多少的大事啊。
竟然一晃眼,连金庸都离开了我们。
——
我会把我们的故事欢欢乐乐、妥妥帖帖地讲完。
争取一起迎接新年。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