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堂距离城门并不远。有路人的指点,宣华很快就寻到了福安堂的招牌。
费尽力气将青衣少年拖进医馆大堂,宣华几乎快虚脱了,但终于松了口气。
医馆内并没有什么人,宣华四下一打量,见隔着一座屏风的内堂里,有个大夫打扮的人正悠闲地坐着喝茶,便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上前拜道:“先生可是福安堂大夫?”
那坐着喝茶的人,的确是福安堂的坐馆郎中之一。今日没事,他原是落得清闲,喝喝茶翻翻书,忽然间看到一个满身泥泞的小娘子冲过来,当即不由皱起了眉头:“鄙人是本堂的刘医师,这位小娘子你有何事啊?”
“先生,求您救救我家兄长!”宣华急切地道。
“兄长?”那刘医师上下打量着宣华,见她一身衣服破破烂烂,早就脏污得看不出颜色,而脚下的一双破布鞋全是泥水,背上还背着一个同样脏污的小娃,一瞧便是个乡下丫头,不由有些嫌恶,皮笑肉不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这位小娘子,想必你搞错了!我们福安堂可是专治妇人病的!你家兄长是男子,缘何来此?”
宣华好歹是曾在宫中呆过的,惯会看人眼色。那刘医师的眼神落入她眼底,她便知眼前这人是个嫌贫爱富的角色,人情冷暖她也是见惯了,当即从怀中掏出一根金簪子:“先生,我有诊费的!只要治好了我兄长,我必定另有重谢!”
听到“诊费”二字,刘医师掀起了眼皮子,扫了眼她的金簪子,伸手接过随手拈了拈,感觉的确是真金,这才放下茶盏,慢悠悠地站了起来:“那便先去给瞧瞧吧!”
藤条因为磨损过重,已经近乎破烂,上面沾满了黄泥。那青衣少年静静躺在湿乎乎的藤条上,衣服也全都湿透了,脸色苍白如纸。刘医师伸手探了探他脖子边的脉搏,简单翻看了一眼他的伤口,嘴角一撇:“看什么看?回去准备棺材吧!”
宣华一怔,俯身靠在少年的脸边,却觉仍有轻微呼吸,不由一急:“先生,我们一路赶过来,淋了大雨,才会这般。若是给他换身干衣服,重新包扎下伤口,再煎上几付治伤的药,应当还是有救的!我检查过伤口,虽然伤得很重,却也没有致命之伤!”
“小娘子既然这么能,不如你自己治?鄙人反正是治不了!”刘医师嘴角一勾,流露出一丝傲慢的冷笑。
的确没有致命之伤,但因没有及时治疗,伤口却是感染了。或许能够救活,但更多的可能性,却是人命一条。他刘医师已然是小有名气的妇科圣手,犯不着为了这么个贱民而坏了名头。
有些可惜地将手里的金簪子塞回了那小娘子手里,刘医师决定不多管闲事,转身便走。
“站住!”宣华猛地抓住了他的袖子,又从怀里掏出一根金链子,咬牙道:“就算我求你!都说医者仁心,先生就当做件积德之事。就算救不活,事后我也不会怪你。”
看着那金链子,刘医师眼神一亮,然而嘬了嘬牙花子,他仍是摇头:“抱歉,鄙人无能为力!”积德之事也要看对象不是?为了这等贱民而砸了自己招牌?门儿都没有的事!
走进这座医馆时,宣华充满着希望。而如今,却是带着绝望的心情离开的。
暴雨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宣华背着司马衡,扶着昏迷不醒的青衣少年,站在屋檐下。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生在皇家虽然不幸。然在这个年代,生为贱民,却更是不幸。
“阿嚏!”背上的司马衡打了个喷嚏。宣华伸手一摸,阿弟一身湿衣,也是浑身冰冷。她一心想着救人,进城至此,倒没顾到自己和阿弟此刻一身的狼狈。
司马衡年纪还小,受不得风寒,她自己身体也很弱,劳累至此,也有些染风寒的迹象。而那素不相识的青衣少年,此刻若找不到大夫给他治伤,断不能让他再染风寒了。
看到街边一条巷子的木楼上垂着客栈字样的招牌,顾不得那客栈的简陋,宣华背着司马衡、扶着那青衣少年大步走了过去。
就在宣华走进客栈的那瞬,福安堂医馆里,一个影子般的人阴沉地走了进去。
刘医师刚刚坐下,重新倒了一杯茶,刚刚捧起来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觉腰间一寒,似乎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腰子上。他悚然一惊,低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好汉,这……这是干什么?有话……有话好……好说……”
身后,披着一身蓑衣的男人,像索命的恶鬼一般,手里的尖刀是开了刃的,此刻正锋锐地对着他。看不到那男人的脸,但那人一双眼睛,却带着幽幽的碧色。
客栈里,宣华已经帮司马衡洗过了澡,换上了干净衣服,又让店家给她煮了一碗浓浓的姜汤,哄着阿弟喝了下去。刘医师背着医箱来拜访时,她已经替那昏迷着的青衣少年换了干净衣服,正在用热水替他擦拭着冰冷的身体。
做这件事,对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来说,实在有些羞人。
但交给旁人,却又怕碰了那少年的伤口。为了救命,她此刻也顾不得那许多男女之防的规矩,闷着脸目不斜视,自己亲自上手。
听到店家的敲门声时,宣华只以为是添热水的,并没有在意,开了门便道:“麻烦店家放在这里,我自己来取。另外,麻烦再煮两碗热汤面……”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个熟悉的有些谄媚的声音笑道:“小娘子,鄙人叨扰了!”
宣华听这声音竟是那福安堂那坐馆郎中的声音,不由疑惑地回过头,却见站在门外的竟然是刘医师。只是刚才他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全然消失不见,此刻满脸的媚笑。
“刘大夫,你来做什么?”她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良心发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