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味道钻入鼻孔，目之所及，无数条血流汇聚在一起，渐渐沿着粗粝的地面流到了他的脚下。他不自禁地退后了一步。
“大叔……”身后传来一个颤抖而又震惊的声音。
青衣少年猛地回头，想将踏步过来的那个小娘子给拉回去。但是却迟了一步。宣华跨步进来，正好看到了一地血淋淋的尸体，顿时便呆住了。
闻到了血腥味后，她心中便有不详的预感，却没想到，眼前竟是这样残忍的场景。那些曾经熟悉的少年们倒在血泊里，一个个圆睁着眼睛，面上的表情凝固在了死前最惊恐的那一刻。而那些尸体胸前的伤口……
“呕……”宣华只觉胃中一阵翻涌，回身猛地抓住了少年的衣襟。
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上一世匈奴大军横扫中原时，死伤无数，她也曾见过重伤而死的伤员，但却没有一次有眼下这么让她震撼。因为杀戮是活生生的在她面前。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异响，她两腿发软，一阵阵干呕。
背后处伸来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脊。
“是他……是他杀了他们？”宣华喘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颤音。
没头没脑的话，青衣少年却听得明白。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喑哑，带着几分愧意。“他是冲着我来的。”
地上躺着的那些被杀戮的孩子们，是那个人的手笔！是他连累了他们。而就在刚刚，他还差点连累了她们姐弟……
那个人杀死这些人，显然是对他的挑衅。他是想告诉他，躲是躲不掉的。
一味的躲藏当然是没有用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靠躲摆脱他。他一直在想办法反击。而现在，他也不得不反击。要想摆脱这个人，要想不再连累其他无辜人，他必须得在进入长安城之前，杀了他！
而这里，应该是最好的地点。想必那个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青衣少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虽然胸口的伤口还在剧痛，但一股热血却冲上了大脑。将姐弟俩拖出了这个弥散着令人不舒服的味道的山洞，找了个偏僻的洞穴，他将那小娘子和她弟弟塞进了黑暗的凹处，嘱咐：“呆在这里，别出声！”
“大叔……”宣华蹲在地上，胃中翻江倒海。
看到他这样子，她却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大叔你要去哪里？”
“不用管我！”青衣少年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冷硬地道：“若是等到落日我还没有回来，你便自行下山，不用去找我。”
黑暗里，脚步声渐渐就远去了。
宣华睁大眼睛，本来想说句小心，但喉头一梗，却没有说出口。那少年受伤颇重，恐怕状况堪忧。但本是萍水相逢，她也没有劝他的立场。
洞穴里一片可怕的静谧，宣华坐在地上，心中始终有种不踏实感。
从昨夜逃出杨府到现在，她一直处于紧张状态。黑暗中，她睁着眼睛，只觉脑子里一片乱糟糟。
靠在她背上的阿衡似乎有些不舒服，微微挣动了一下。
“阿衡别怕，闭上眼睛好好的睡一觉。阿姐抱着你。”她一面轻声抚慰着司马衡，一面将他换了个姿势，抱在了怀里，姐弟俩相互依偎着。
她昨晚几乎一夜未眠，又奔波了一天，蜷缩在黑暗中，竟是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感觉怀中的人儿似乎挣扎着动了一下，她猛然从沉睡中惊醒。四周仍是一片静寂，然洞穴中靠着缝隙透出来的微光，却是彻底没有了。
眼前是一片黑暗，周围陷入在一片可怖的死寂里。
她怀里的司马衡早醒了。司马衡怕黑，却因着阿姐的嘱咐不敢叫出声，只能地在宣华怀里扭动挣扎。
“阿衡，别怕……”宣华拍了拍阿弟的小脑袋，抱着他在黑暗中站了起来。
也不知这一睡过了多久，那青衣少年仍不见踪影，看来并没有回来寻她。宣华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将司马衡结实地绑在了背上，蹑手蹑脚向回路走去。
走到那个露天的洞口，从缝隙里看出去，外面天色已暗，显然已经到了傍晚。
“看来，我们等了整整一天……”宣华喃喃自语道。
空气里，飘荡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在这阴森的洞穴里，这血腥味让宣华陡然间有些害怕，她站在原地，好半天没有动，只觉得浑身冰凉。
“阿姐，我害怕……”背上传来司马衡小声的声音。到处黑乎乎的，这让他想起了在杨家庄动不动就被关黑屋子的状况，心中很是不安。
“别怕，阿姐这就带你出去。”宣华心中一阵颤抖。
那个人……到底是死是活呢？而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也不知呆立了多久，宣华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一束微弱的火光映亮了她略显稚嫩的脸，只有那双眼睛如寒潭秋水，带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多一事终究不如少一事，她与那人不过萍水相逢。她替他包扎伤口，又将他带来这里避险，已算是救了他一命，还了他救命之恩，如今没有必要把自己搅入这种凶险的纠纷。不管怎么样，她不过是个局外人，她自己的麻烦事还未解决呢。
这么想着，她叹了口气，慢慢地沿着来时的路退回去。
只要拐过几个岔道口，就可以直接穿过那个峡谷下山了。
只要下了山，她与阿弟算是暂时安全了。
只要混进了长安城，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狼狈了。
何必把自己搅入这种无关的纠纷呢？
她迈着步子，向第一个岔道口走去。
但是心中为什么又有强烈的不安？那青衣少年若还活着，定然也受了一身重伤。若她就这么走了，那少年多半就会死在这里了。即便是活不了……人是她带进来的，如今即便是要走，也得带走他的尸首。
“阿衡，闭上眼睛！”她忽而道。
不管了，豁出去了！不管是死是活，总该有了结果。宣华咬牙想。
终究是不安的良心占了上风，宣华沿着那少年离开的那条堆满尸体的血腥的路，向洞穴深处走去。
此时的她当然不知道，她走的这条回头路，竟是由此改变了大楚未来的命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