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苍实在太突破周容深的底线了,他这么搞周容深,关键就因为他不贪财不好色,软硬不吃,笑里藏刀,没法子和他化敌为友,当不了朋友,黑白两道就只能做敌人。
周容深瞧不上厅级的官位,他只想越级到京城公安部做部级,连升三级就必须立特大功,比如乔苍为首的顶级黑帮被剿灭,意味着破获了特大贩毒案、特大走私案、特大色情交易案、特大涉黑赌场案,堪称惊天大案,直接干到第一副部长都是有可能的。
他们早已是彼此眼中最肥美的诱饵,再加上我的缘故,一场血雨腥风的厮杀是在所难免了。
我有一种预感,周容深已经把底摸得差不多了,他只是不显山不露水,等待时机下手,想独吞这份功勋,不打算和省厅领导分杯羹。
如果周容深真把乔苍剿灭了,他毫无疑问会成为公安史上最年轻的副部长,我也会妻凭夫贵,成为最高不可攀的官太太。
可即使他掌握了乔苍的底细和内幕,事情也很难,文强在重庆只手遮天,黑白两道通吃,仅仅是一个直辖市,他倒台就用了二十年,乔苍这种独霸一个省的,四五十年都不见得搞得垮。
那段时间我面对周容深充满了罪恶感,我知道地下贩毒市场的具体地址,我甚至可以为公安的人带路,乔苍会怀疑条子,不会怀疑我,只要我主动向他示好,拿下乔苍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我也挣扎矛盾过,好几次下定决心开口,但想到乔苍对我的好,对我的纵容,哪怕我恨他,我还是没办法出卖他。
女人这种生物,身子一旦给出去了,心也就切走了一半,就像他说的,不管是爱是恨,总好过什么都没有,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周容深和我心照不宣再没有提过这件事,乔苍成为了我们生活中的禁忌,都有意无意在避免。
我流产后一直没联络薇薇,听宝姐说她朋友在薇薇住院的十一楼做护士长,她情况还挺惨的,身上被打折了三根肋骨,胯部挫伤,躺了二十多天才下床。
而且整层的病人家属都知道这里住了一个小三,让大房给打了,身上衣服扒光头破血流的,每天风言风语特别难听,说这是贱女人的下场,组团去病房门口参观,看她长什么样,薇薇精神一度很糟糕。
不过也怨不得别人辱骂,这世道不可能对小三有所宽容,小三的确破坏了别人家庭婚姻,这是罪孽,很多小三背负了污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像过街老鼠一样众叛亲离。
相比之下我真是太幸运了,遇到了愿意为我抛妻弃子身败名裂的男人,很多男人没这份担当,东窗事发把女人推出去扛事儿,自己择得一干二净。
不过我混到今天也不是完全靠男人施舍,我也千方百计争取了,走上坏女人的路还不如坏得彻底,一半好一半坏,别人看到也只是我的坏。
我买了一些名贵营养品,让司机送我去薇薇的医院,我进门时她正在吃午餐,她看到我有一瞬间错愕,接着眼眶通红,手里的勺子也落在床上,我把东西交给把守病房的保镖,问她好些了吗,有没有怪我现在才来。
她哽咽问我是不是恨死她了。
我坐在椅子上笑说不怪你,没有这事我孩子也保不住,被阎王盯上的魂,怎么可能逃得开阴间呢。
薇薇从知道我流产就很自责,她听我亲口说不怪她,憋在心里的委屈这才发泄出来,她哭着说我以为你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我都想好出院去你家门口跪着负荆请罪了,只要周局长不开枪打死我,我跪多久都行。
我用纸给她擦眼泪,她一边哭一边笑,"何笙你真好,我觉得咱们这些人里,你最善良了。"
我落在她鼻子上擦拭的手一顿,我都坏成这个德行了,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夸我仁慈善良。
"事儿解决了吗。"
薇薇说没有,她不打算跟着金哥了。
她叹了口气,"何笙你别骂我矫情,妓女也有自己的原则,我可以当二奶,当八奶都行,但别给我希望又让我绝望,别欺诈我的感情,他如果不骗我他是单身,我不会失掉自己的真心,你该知道真心有多难给,给了有多难收。爱人和金主,能一样吗?"
薇薇性子倔,钱和情分得特别清楚,越是这样的女人,越扛不住谎言。
她掀开被子给我看她身上厚厚的纱布,"第一个礼拜,我每天都痛得死去活来,我就躺在这张床上,想起金伟对我谎话连篇,我觉得特别可笑,不就是想睡我吗,他给我钱我也陪他睡,他说娶我,是看我跟傻逼一样好玩吗?"
"宋小姐。"保镖忽然推开门进来,"金哥来看您了。"
薇薇一听金哥整个人都炸毛了,"他昨天不是来过了吗,我不见!"
男人笑说金哥在乎您,他不放心,再说昨天您也没见金哥啊。
薇薇对着房门破口大骂,"他再来烦我,我就跳楼自杀!"
保镖没法子,又不敢得罪她,赶紧退出去了,薇薇抱着我哭了好一会儿,她回忆之前一起做外围的日子,她说那时候姐妹儿没真心,天天拿撕逼当饭吃,但大家起码很真实,为什么男人这么虚伪,他们不骗女人会死吗?
会。
男人生来说谎和吃奶一样,都是本能意识,用谎言推卸责任,用谎言讨好女人,用谎言换取前途,总之这个社会本身就笼罩在弥天大谎中。
我们可以不听,但无法不说。
我陪薇薇吃了午餐,又等护士给她打完针,才从病房出来,我朝电梯的方向走了不到十米,身后走廊拐角处传来一声男人凶狠的唾骂,是金哥的声音。
"乔苍,你他妈够狠啊,我老婆被你废了两只手,现在是二等残废了,吃饭喝水都要人喂,衣服自己都穿不了,我们可是一伙的,我没得罪你,我处处听你的,你也太不拿我当头蒜了。"
我脚步倏然停下,转身盯着墙角露出的一片衣袂,那边不知回了他什么,他骂声更激烈,"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是什么人我清楚,你也不打女人,我老婆更不可能招惹你,你这次动手不就是为了替周容深娘们儿报复吗,连自己哥们儿的老婆都搞,你他妈心也太野了吧?"
金哥本想要个说法,他手底下也管着不少人,这种丑闻曝光,他就算不敢和乔苍硬碰硬,也得把自己面儿找回来,可没想到乔苍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骂了声操他妈狗娘养的畜生!一脚踢在墙壁上,发出砰地闷响,他浑身戾气从墙根走出来,迎面碰上我,脸色顿时更阴了几分,"周容深的鸡。"
我冷笑,"落魄的凤凰不如鸡,鸡站在了人脑袋上,它也是名鸡了。"
他朝我慢悠悠走来,残暴的眼神打量我,"我他妈想找人操死你,否则这口气咽不下去。"
我毫无惧色直视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令夫人倘若不推倒我,我也不会因此动了胎气,事情根本虽然不在于她,可她却是引子,公安局长的前妻又如何,不也为此付出了代价,金老板去医院看过她,就知道令夫人是捡了多大的便宜,怎么还不知恩图报呢。"
金哥龇牙咧嘴,原本挺斯文的一张脸变得狰狞可怖,"是你的本事做的吗,还不是乔苍那绿眼睛的狼!你跟我玩儿阴的,你以为乔苍我就不敢动吗。"
我挑了挑眉,"那金老板敢吗。"
他舌尖舔过门牙,阴恻恻发笑,"他也不是什么规矩的主儿,干这行的就不可能一点把柄没有,屁股擦得再干净,架不住我们都是内行,他这次没动我孩子,他如果动了,我还真就和他鱼死网破一把!"
我冷冷移开目光,"这话金老板到他面前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可没让他做。"
薇薇在里面听见金哥对我的叫骂,她扯着嗓子喊,"姓金的!你别在外面难为我姐妹儿,你自己老婆做的好事,没弄死她就不错了,你还想怎么着?你那点破事别以为我不知道,逼急了我他妈找人枪毙了你!"
金哥朝地上啐了口痰,他伸出手恶狠狠指了我两下,推门进入病房。
薇薇阴阳怪气说,"是来替你老婆探探道,看我死没死,会不会纠缠你?"
金哥扯开衬衣纽扣,裸露着胸口走到床边,他俯下身想和薇薇腻乎一下,被后者蹙眉推开,"我现在被伤口还没好,你想干的事,我干不了。"
"我是这种人吗,我也太畜生了,我就是想抱抱你,都一个多月了,你不想我吗。"
"我可不敢和你家那位泼妇争男人,等我出院咱俩就结束,我这身子骨扛不住再挨一回打。"
金哥脸色一沉,"宝贝,说什么结束,这也太绝情了,我这不赶着来陪你了吗。"
"哟,陪我?是想利用我吧,我还明白告诉你,我之前那些客户都不来往了,我什么事都办不了。"
薇薇说完躺下,用被子蒙住头,任凭金哥怎么哄她也不搭理。
女人心很结实,狂风骤雨也就磨一层皮,但滴水穿石,一旦真被伤透了,怎么都挽回不了。
我离开医院坐进车里,穿过莆田街道时,忽然听见一个女人细弱的声音喊我。我扭头看到常锦舟坐在另一辆车里,她透过完全敞开的车窗微笑注视我,两辆车都保持平稳相近的速度缓慢滑行,我让司机停下,她那边也吩咐司机稍等,我问她怎么这样巧,乔太太也是来医院探视朋友吗。
她抬头看了眼被茂盛树冠掩盖的医院大楼,"周太太这是来探视周局长前妻吗。您还真宽容,能如此和平共处仁慈对待。苍哥外面的马子我恨不得立刻将她们铲除掉。"
她说完车里忽然传出一声浅笑,我一听那声音就觉得头皮发麻,真是冤家路窄,我来一趟医院都能撞见他。
常锦舟微微侧身,露出被她遮挡住的乔苍,她用撒娇的语气嗔怪他,"你笑什么,嫌我狠了啊?"
他轮廓隐匿在阴影中,看得很模糊,他似乎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我要通知她们,早一点逃难。"
"她们?你到底有多少。"
乔苍想了下说有几十个,都很漂亮。
常锦舟好气又好笑,她倒在他胸口和他嗔骂撒娇,我对这一幕没兴趣,也不愿看,我语气冷淡问常锦舟从哪里听说的谣言,容深前妻好好的,跑医院做什么,我只是来探望我的姐姐。
我似笑非笑瞥了一眼她身后,"乔先生应该知道这里住的哪位。"
她捂着嘴很惊讶,"这么说还真是谣言,我误解了,周太太千万不要多心。"
她说完打开包拿出一张请柬,请柬的颜色很漂亮,金粉和银蓝交替,清新而奢华。
她手臂探出窗框,送到我面前,"我和苍哥的婚礼定下了,伴手礼几天后会送到周太太家中,您可要赏脸光顾。"
我身体猛地一僵,斑驳温润的阳光里,常锦舟捏在指尖的烫金请柬烁烁发亮,折射出精致璀璨的光芒,将她那张甜蜜幸福的脸照得更加刺目。
我不知怎么了,眼睛忽然胀痛,说不出的酸涩难受,就像每一次很想哭,但又不得不隐忍压抑自己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