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司徒赫哲寸步不离,亲自照顾齐子姗。意识迷离,浑浑噩噩的她时而如置北极,时而藏在火球之内,冰山与火海的折磨,令她生不如死。
秀眉蹙成山丘,满头大汗,菱唇溢出声声难受,敲打着司徒赫哲惊恐的心。看她这么难受,司徒赫哲情愿生病的人是他。
她忽冷忽热,他亦如置身其中,感同身受。
找佣人借来一套衣服,不假他人之手,亲手为她换上。细细擦拭上面的脏污,那样认真而专注,仿佛捧着一件举世无比的珍宝。
几个年轻的女佣从门缝里偷偷看到这一幕,无不羡慕不已。她们多希望躺在床上被王子细心呵护着的公主就是自己啊。
专心致志照顾齐子姗的司徒赫哲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他甚至忘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司徒大宅,而非他的雪园。
“冷……我冷……好冷……”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嘴里无意识一个劲喊着冷。
多想代她受过的司徒赫哲,一颗心被人生生撕开。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这么的渺小和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痛苦,却无法替她分担。
齐子姗冷得牙齿直哆嗦,那清脆的声响每一下都如雷霹在他的心头。无意识中,竟然咬住自己的唇,仿佛借些能稍稍驱散一些无孔不入,钻心噬骨的冷意。
贝齿清晰在上面咬出深深的痕迹,浑身哆嗦得更加厉害。空调已经调直盛夏的温度,身上盖了几床厚厚棉被,然而,没有用。
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寒气,侵袭着她周身四肢百骸,如置地狱的冰窖里。
深怕她会伤害到自己,司徒赫哲忙将自己手指伸入檀口内,任凭她如何噬咬都无动于衷。比起心灵上煎熬,这一点小小的痛根本不算什么。
好不容易,齐子姗稍稍安静了一会儿,刚想拧一块毛巾为她拭去脸上的汗珠,齐子姗又开始喊热:“火,有火……有火,好热啊……”
踢开身上的层层棉被,甚至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物。
顾不得手指上的伤,将她按住:“子姗,你醒一醒,醒一醒啊……”太多的话哽在喉间,终究吐不出。
齐子姗在冰山与火海间沉沦,司徒赫哲一点都不比她好受。难以言喻的煎熬折磨着他的神经,度秒如年,好几次冲动想让医生给她打针,用最好最有效的退烧药。
可是,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望着她平坦的小腹,眸光疼痛又喜悦,这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属于他们俩的延续。
他怎么能这么残忍,擅长剥夺了他生存的权利。不,他不能,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那份灵魂深处溢出来的喜悦,怎么能亲手扼杀掉?
都说虎毒不食子,他怎么能狠得下心,亲手杀掉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不,他做不到,做不到。
“冷,好冷……我冷……”烈焰离开,冰川覆盖,重复循环折磨着她与他。
忍不住爬上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子姗,别怕,有我在,我一定会陪你熬过这一关,让我们的孩子平平安安。”
怀中的人儿身上滚烫似火,嘴里却无意识喊着冷。那一声声破碎零乱的呜咽似绵密的针将他团团围住,无一丝空隙。
紧紧抱着她颤抖不停的身子,在她耳边轻呢着连他都不懂的心碎。
安静的世界如此难得,不知过了多久,许是药效发挥了作用,许是她听到了司徒赫哲零乱的担忧。齐子姗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再喊冷,不再怕火,终于被睡神眷顾,陷入沉沉的梦乡。
怀中人儿瘦得皮包骨,抱着她,骨头咯得他心一阵阵抽痛。却不愿再松开她的手,第一次有了一生一世,永不放开的念头。
窗外霓虹一盏盏亮起,渲染着天际,拉开另一幕华章的开篇。身上全是齐子姗的汗,黏腻的感觉如虫在身上爬,十分难受。
齐子姗好不容易才睡着,他不敢稍有动作,唯恐一惊醒,她又陷入病魔设计的陷阱。
小心翼翼如捧珍宝般将她放下,动作轻柔得仿佛她是易碎的陶瓷娃娃,稍不留情便会粉碎成沫,消失于烟尘中。
轻轻拨开她粘在额前的发,手指眷恋地描绘着绝美的轮廓,细腻而柔绵,第一次用这种方式感受她的存在与特别。
长长的翦睫如扇垂下,了无生趣地遮住那双星光熠熠的明眸,晶莹无瑕的肌肤染上一寻常的红,宛如巨毒刺激着他的眼。菱唇被咬得伤痕累累,上面浮着一层白色皮屑,看起来十分无助而脆弱。
修长的手,一寸寸抚过,带着虔诚而疼痛的力道如同信徒膜拜神明一般,没有一丝亵渎之意。
“子姗,子姗……”一遍遍轻喃着这个已悄悄渗入他血液里的名字,用以证明这一刻的真实。
昏睡中的齐子姗听不清他的呼唤,更感受不到他的轻语呢喃,声声悔意。从灵魂深处渗出的疲惫,令她只想就此沉睡,不再醒来。
“少爷,您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守着就行了。”医生好心地想跟一脸疲惫的司徒赫哲换班,想也不想他一眼,紧紧握住柔荑:“不用了。”虽脸色不好,语气却是一贯的强硬,不容人置喙。
深深看了眸光一刻未离开过齐子姗的司徒赫哲,医生不再坚持,查看了一下齐子姗的情况,掩上门,悄然离开。将一室宁静留给他们。
一抹白线划破天际粘稠的黑,晕开一方明亮。一夜不敢眨眼的守候,衣不解带的照顾下,齐子姗总算退了烧。
当听到医生宣布这个消息时,司徒赫哲长长吁了一口气,才发现整个过程他一直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一下。
释然的笑意悄悄自抿直的唇边荡起,凝着齐子姗的目光温柔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里面除了那张褪去热红,苍白憔悴的俏颜,再容不下其他。
这一夜整个司徒大宅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齐子姗的突然怀孕破坏了他整个计划,不,他向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挡在路中的石子若是能用,他不会一脚踢开,若是毫无价值,他一定不会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悠悠醒来的齐子姗浑身虚软,头昏昏沉沉,使不上半分力气。头才微微抬起一点点,随即重重跌下。空茫的脑子提供不了太多的消息,可她的确不在那阴暗潮湿的黑屋子里了。
因为她看见了桌子,柜子,灯具,摆设,还有窗帘外跳跃的迷人阳光。记不清有多久了,她又重新见到了阳光?
不敢自己相信的眼睛,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光还在!不是幻影。努力从脑海里搜寻可供参考的片段,一片空白中她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她是怎么出来的?是司徒老爷大发慈悲放她出来的吗?太多的疑问挤得原本就空乏的脑子更是一片白茫茫。
蓦地,一个被光团团围住的身影蹿入脑海。
天使?
真的是天使救了她吗?
现在的她是在天堂,还是人间?
茫茫然,分不清梦与现实的距离。
越想越迷惑,头一偏,一颗长着浓密发丝的头映入眼帘,突然看到一颗头,吓得齐子姗再压抑不住任惊声尖叫溢出口:“啊……”
尖锐惊悚的叫声吓醒了倦极睡着的司徒赫哲,整个人瞬间清醒。直起身,在对上那双紧闭了一夜,好不容易才睁开的明眸时,喜悦取代了一切,点亮眸底的幽暗,璀璨的光华比天上的星星还光彩夺目。
忍不住激动,握住纤白的柔荑:“子姗,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失去一贯的冷静和自制力,任由情绪的波动主宰着他的行为。
相较于司徒赫哲的激动和喜悦,齐子姗惊愕不已。
司徒赫哲?真的是司徒赫哲吗?这不是梦?
手上重重的力道和温度提醒着她,这是真实,并非梦境。可是,她仍不敢轻易相信。司徒赫哲不是应该在医院里养伤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就算真的是他,自己伤他那么重,他应该恨自己才对,可他此时此刻的表情是难以掩饰的惊喜和激动。
因为她的清醒而欣喜若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子姗,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痛不痛,还冷吗?对了,你饿不饿?”高兴得语无伦次,连话都说不清楚,这样的司徒赫哲更令齐子姗惊恐万状。
见齐子姗对自己的询问毫无反应,只一味盯着他看,眸中还流露出几分惊恐。司徒赫哲见状,赶忙拍了拍她的手:“别怕,我去找医生来给你看看。”
在齐子姗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他如一阵旋风消失于门外。太多疑问一个接一个重重而至,原本空茫的脑子长出许多枝节,杂乱攀爬在一起,刺得她头疼欲裂,却理不清半分头绪。
原就不甚清醒的脑子此时更加混乱不堪,越是想想出被自己遗忘了的细节,脑子就益发零乱,混沌。
司徒赫哲的匆匆去而复返没有给齐子姗太多思考的空间,愣愣地任由医生检查,机械式的回答他提出的问题。
好半晌后,只见医生面露喜色对司徒赫哲说:“恭喜你司徒赫哲,夫人顺利撑过了难关,保住了胎儿。”
“胎儿”这两个字如巨雷轰得齐子姗脑子“嗡嗡”作响,原就晕眩的脑子更加混乱。
相较齐子姗的迷茫混乱,司徒赫哲仍沉浸于喜悦中,握住医生的手难掩激动:“谢谢,谢谢你,医生。”第一次如此真挚感谢医生的帮助,对这个职业升起巨大的敬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