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紫弦把枫释安顿在自己的帐篷里歇下，拿过自己的苼，往帐外走去。本想飞上城楼，一想现在非常时期，到了城楼恐怕得被当成偷袭的给抓了，只得往最近的屋顶飞去。

百姓都被遣散走，叶紫弦望着眼前一片空旷无人烟的边城居民区，只余破败的草屋在夜色中耸立。

悠扬的苼声自她唇边响起，打破了夜的沉静。

何处淬吴钩？一片城荒枕碧流。曾是当年龙战地，飕飕。塞草霜风满地秋。霸业等闲休，跃马横戈总白头。莫把韶华轻换了，封侯。多少英雄只废丘。

叶紫弦吹到一半，不远处传来一阵笛子声，附和着叶紫弦的苼声，是诸葛铨。

笛声逐渐靠近，诸葛铨一个飞步，坐在了叶紫弦身旁。两个人默契地共同完成剩余的曲子。

未吹完，号角声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所有的帐篷一瞬间都灯火通明。叶紫弦放下手中的竹笙，注视着脚下忙碌起来的军营，诸葛铨也跟着放下笛子，一心看黑暗中，火把被一个个点燃。

这是叶紫弦第一次看莫家军集合，每个人都很快，整体动作整齐划一，只半晌，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军营中间的空地上。

萧逸澜和莫亦缺从主帐中走出，所过之处，两旁的士兵纷纷低头行礼。

追风拿过酒坛和大碗，向萧逸澜走去，斟满萧逸澜和莫亦缺碗中的酒。隔得有些远，叶紫弦听不见萧逸澜说什么，只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脸上的表情*肃穆，一旁的莫亦缺也一改平日里温和亲切的样子，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地站在萧逸澜身边。

紧接着，萧逸澜仰头饮尽碗中酒，把酒碗摔在地上，众将士也紧跟其后，一阵阵碗砸碎在地上的声音接踵而至，划破寂静的夜。一派肃杀的氛围在顷刻间酝酿出来。

叶紫弦看着军队逐渐向城楼走去，一旦开了城门，另一头便是月国的地界，战争便正式拉开序幕。

诸葛铨见叶紫弦久久不再说话：“怎么了？若是担心，就去看看吧，我陪着你。”

“不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叶紫弦淡淡道，“我要去医用军营做准备了，一会儿战鼓敲响，战争就开始了。”

“我去帮你打下手吧。”诸葛铨未等叶紫弦同意，一跃从屋顶跳了下去，又转过身来对叶紫弦伸出手。

叶紫弦看了他一眼，自己跳了下去。诸葛铨也不生气，只一直跟着她往前走。

到了军营，王太医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王太医带来的几个学徒打扮的小生也是。见叶紫弦进来，身后还跟了个人，二人皆遮着面，王太医也不多问，只笑着和叶紫弦打了个招呼。

“莫姑娘来了，这里人手足够，若是莫姑娘累了，只管歇着去吧。”

“不了，战事一触即发，人手自是越多越好。王太医不必顾及我，只管忙自己的便是。”叶紫弦知道王太医是怕得罪萧逸澜和诸葛铨，才对自己恭敬有礼，也懒得多说什么。

战鼓的敲击声自城墙上传来，叶紫弦第一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萧逸澜不肯她去前方，她却仍忍不住想，前方会发生什么事。待军队进发到月国都城，萧逸澜答应给她三天时间，救出她想救的人，尽量规劝众人投降。先前让流云给无吟飞鸽传书，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叶紫弦只得等到进军月国中心的那天，自己去一探究竟了、月国都城，曾是叶府，她的家所在地，也是宓影阁的所在地，届时一切都会有答案。

半柱香时间过去，担架源源不断地送进帐篷，叶紫弦终于开始忙碌起来，再无暇胡思乱想。她不知道这些受伤的人，哪些是莫家军，哪些是原先守城的战士，哪些是莫亦缺安插的宓影成员，她只知道，在她眼里，每个人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都值得接受最大程度的救助。

叶紫弦为每个伤员把脉，然后吩咐诸葛铨帮自己写药方。战场上刀剑无眼，被送进来的战士身上都不止一道伤口，有刀伤，有剑伤，有箭伤，还有的几种伤口混合在一起，皆是触目惊心的鲜红色。有些伤口甚至皮肉已翻搅出来，像是被暗器所伤，叶紫弦看着目力所及范围内都是大大大小小的伤口，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不一会儿，斗笠上、袖口上、衣服上，处处沾满了红色的血迹。

一旁的王太医本以为叶紫弦是特意关照进来，实则没什么本事的人，谁想刚开始，叶紫弦救表现出精湛的医术，做事情纹丝不乱，且不怕吃苦受累，不禁对她另眼相看。

“累吗？”诸葛铨一边帮她记录药方，一边心疼地问。

“不累，你动作快些，写好了就递给一旁的学徒去抓药。”叶紫弦不仅不说累，还不停督促诸葛铨，诸葛铨只得无奈地继续做事。

一整个晚上，叶紫弦救见识到了战争带来的巨大伤害，送来医治的担架根本望不到终止，间或还有几个伤员，在叶紫弦刚触碰到左手脉搏的时候，便意识到已停止了心跳。每每如此，叶紫弦的心里就会泛起一阵心痛。

看着面前被蒙上白布的尸体渐渐增多，叶紫弦有几次都差点儿落下泪来。直至下半夜，叶紫弦的心才逐渐变得麻木，再见到担架上的人，无论伤势如何，都不再那么心痛了。

天边露出朝霞的时候，停战的鼓声才响起，战役终于结束。叶紫弦暗暗松了口气，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战争是否胜利，只因她相信萧逸澜和莫亦缺的能力，眼下她关心的，是何时能少牺牲一点生命。这些战士，有多少人已经成家，或许他们的妻儿正在家盼着他们早日归去，当迎来的是一具尸体，心中该如何难受。有些战士，甚至直接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萧逸澜和莫亦缺回军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医用军营。当他们见到叶紫弦满身是血地在给伤员医治，身旁的诸葛铨也在打下手，心里俱是一阵不舒服，还有一阵心疼。

“诸葛兄，怎的不去前线打仗，跑到幕后来了？”萧逸澜语气里都是醋坛子被打翻的味道。

诸葛铨一下子就明了了萧逸澜的小心思，嬉皮笑脸道：“萧兄忙于指挥大军，这等小事只能由我这个游手好闲的人来做了。”

萧逸澜气结，又望向叶紫弦：“紫……玄月，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会儿，战事已经告一段落了。”

“但是他们身上的伤还没好。”叶紫弦头都不抬，手上正握着一块浸满血的纱布，在给伤员清洗伤口，“要么留下来帮忙，要么赶紧走，别在这里捣乱。”

见叶紫弦已经下达逐客令，诸葛铨耸耸肩，对着萧逸澜灿烂无比地一笑，萧逸澜狠狠地瞪了诸葛铨一眼。

转过头又问叶紫弦：“见我进来，你怎么不问我结果怎么样，是输还是赢？”萧逸澜仍一副不想走的样子。

“若是输了，太子哪里还会悠闲地站在这里。停战的鼓声刚响，就往医用军帐跑，不是太奇怪了吗？”叶紫弦反问道。

萧逸澜只得又瞪了诸葛铨一眼，方转身离去，走前还不忘提醒叶紫弦：“记得累了就休息，饿了就吃饭。”

莫亦缺也笑着对叶紫弦说：“辛苦了。”

叶紫弦听见莫亦缺的声音，才抬头回应一句：“不碍事，没你们辛苦。”复又继续低头忙碌起来。

终于没再有那么多担架被抬进来，叶紫弦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了下来。一夜下来，直到第二天晌午，所有的伤员才清点完毕，死亡人数高达几千，剩余的多是身受不同程度的伤的。

叶紫弦注意到，这些伤员中，大的近而立之年，小的才刚成年。只是第一场仗，就如此满目疮痍，真是让人心发凉。

叶紫弦忙完一切，洗干净了自己满是血污的手，诸葛铨做出累死累活的样子，不停在她耳边念叨：“累死本王了，说吧，本王免费为你当了一夜劳力，你该拿什么来补偿我啊？”

“你说呢？”叶紫弦没好气道，随手取过放在一旁供病人吃的馒头，塞进诸葛铨嘴里，笑着嘲笑他。诸葛铨眼里满是无辜。叶紫弦无视他，向一旁的王太医打了声招呼，径直离开营帐。

回到自己的营帐，枫释还在熟睡，也是，一个小孩子连夜赶了那么多里路，又在马上一直颠簸，自然是耗损不少体力的。

叶紫弦抚摸了一下枫释的脑袋，才径直往外走去，忙了一宿，她倒真有些饿了。

“莫姑娘，监军让你去主帐。”刚走出营帐，就有个小兵模样的人对她行礼道。

叶紫弦跟着小兵去了主帐，萧逸澜和莫亦缺都在。

“来，累坏了吧？我特意让人去你营帐守着，等你忙完回去就带你过来，吃的都帮你备好了。”萧逸澜见她进来，便滔滔不绝道。

一旁的莫亦缺仍是温和地对她笑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