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平息,韩峥也就兴致缺缺了。
老少儒生入城后,径直奔向那座宅院,没有不告而入的仙家手段,而是表明了身份,容着老仆去禀报主人家。
郑息不知道第几次提醒道:“待会到了府上,你记得收敛些。”
少年撇撇嘴,不以为意道:“归根结底,这家人的根在吴州,自己地头上,咱们何必如此卑躬屈膝。”
大浪头都已经掀过去了,现在无非就是些许收尾的事情,他还真不认为,城外那几个武夫,愿意在这个时候再生出事端来。
擅自对州城动手,真当头顶上那份规矩是摆着看的吗?
老人见他如此,便知道这个师侄心中仍有怨怼,微微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是很快闭上了。
那名佝偻老仆很快有了回信,说是府上贵客有话,不见。
年轻儒生皱眉:“你没将我们的身份报上?”
虽说他们两人明面上的身份,只是庙祝与守祠人,可能在城里闹出这般大动静的人,不该不知道这其中代表的深意。
老仆神色有几分尴尬,因为那名黄袍道人,听到来人身份后,更是好一阵冷嘲热讽。
这话,定然是不能让两位客人听到的。
可他一个凡人的心思,哪里瞒得过修士有心的窥探。
年轻儒生勃然大怒道:“师叔,这话你能忍,我可忍不了。”
郑息无奈苦笑,到了这会,他也猜出说话的人是谁了,冲老仆人道了声谢,拉住身旁少年。
两道背影走到无人处,凭空消失。
黄岐这会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忽然脸色一变,冷声喝道:“不请而入,这就是你们儒家圣人教诲的规矩?”
老儒生站在台阶前,转身将院门关上,才微微作揖,歉意道:“事急从权,还请道友莫要怪罪。”
“你们急吗?”黄岐斜眉瞪眼,阴阳怪气道:“干活的时候见不着人,咋的,这会觉得有好处了,想来个渔翁得利,连带着道爷我一起收拾了,还能在学宫那边露个脸是不?”
小道士越说越气,歪着脖子,拍得啪啪作响,“来来来,手脚利索点,别让爷受罪。”
年轻儒生哪里受得了这份气,当即出言呵斥道:“即便你是道门中人,也不该擅自在我儒家地盘闹事。”
“你说什么?”黄岐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张狂笑道:“你是不是早上如厕的时候,把脑子丢进粪坑了,什么时候人间王朝的城池,变成你们学宫的私属领地了?”
老儒生大汗如瀑,这话可比直接动手还要阴损万分。
也就是陪在身边的是他这个自己人,否则话传了出去,即便学宫那边不说什么,将来师侄在大周的路,会变得极其坎坷。
儒道两家圣贤耗费无数岁月心力,打造的那部规则重典,究其核心根本,其实非常简单。
山上人间,尽量互不干涉。
之所以有尽量二字,也只是因为同处一座天下,许多时候难免会要打交道,但这不代表,修士可以随意对凡人做什么。
近些年来,山上山下的隔阂渐渐消融许多,不再像以往那般泾渭分明,也有许多修士投身世俗王朝,甚至进入军中历练。
一些别样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可圣人们毕竟没改规矩不是吗?
老儒生无奈插嘴,道:“道友,能否为老夫引见另一位小友?”
黄岐心头冷笑,啥意思,觉得道爷不好说话,想换个人聊?!
行啊,待会你俩别转过头来求道爷就是了。
没过多久,大半个身子缠着布条的苏孟,被李登逾搀扶着到了。
苏孟见了两人,客气行礼,让老儒生心中大定,总算是碰上个讲理的了,就连那名年轻儒生,都有了些好脸色。
苏孟招呼他们坐下后,对李登逾说道:“去把你爹娘叫来,有些事情,我觉得他们需要知情。”
老儒生开门见山,道:“此事是老夫的疏忽,之后会有补偿奉上,还请两位道友,莫要因此迁怒旁人。”
苏孟闻言露出诧异之色,问道:“这么说,李家的那点腌臜事,老先生是早就知道了?”
“什么事?”黄岐追问道,对这类事情,他很有兴趣。
苏孟轻叹一声,对老儒生道:“老先生是自己说,还是要让晚辈开口,我是一介武夫,如果让我来说,恐怕会有些刺耳,还望勿怪。”
身为坐镇气运之人,可以说城内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这位的耳目,可从李家的下场来看,他显然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这里,少年抬手,摸了下头上白玉簪子。
作壁上观。
“等那孩子的父母来了再说吧。”老儒生眼神复杂,一闪而逝,沉声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与崔洽无关,那时的他还在学宫读书。”
年轻儒生,就叫崔洽,此刻心头震颤不止,发乎本能觉得,今日城中变故,他的这位师叔,不仅牵扯其中,而且因果极深。
李登逾带着父母前来,夫妻俩由于曾被阴气侵染,此刻看起来都有些虚弱。
苏孟抬手轻压,阻止他们开口发问,望向郑息,道:“还请先生从头讲起。”
老儒生点头,满脸苦涩,不过毕竟是饱读诗书,很快便将事情来龙去脉梳理通顺。
“那年立冬,北边战事,我大周北域诸多城池皆受到影响,其中以吴州城最为严重,我所镇守的前贤生祠,地下更是出现一条裂缝。”
“二位都不是等闲之辈,想必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老儒生笑容惨淡,继续说道:“当时学宫让各城上报损失,老夫一念之差,回了句并无大碍。”
崔洽坐不住了,怒声道:“师叔你怎能如此,若是气运因此流泻,大周龙脉不稳,这是何等严重的后果。”
黄岐唇角轻轻扯动,面露嘲弄之意,“你不懂,对他们这样前路无望的人来说,一个传世清名,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老儒生无法反驳,只是喟叹道:“当时老夫想着,大不了耗费自身修为,拼了命也要缝补好那道裂缝,可就在这个时候,宋继真来了。”
苏孟忽然打断,告诉李登逾三人,宋继真就是被他打死的那名修士,今天这场祸事的罪魁祸首。
三人原本还有些疑惑,毕竟老儒生讲的东西,他们压根不懂。
听到这话,立马打起来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