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吴州城地界,苏孟停下那种古怪的修行方式。
久违的漫步在繁华街道上。
孩子李登逾心情激动,离开半年,也不知家中如何了。
李父到底是个生意人,心思细腻,见到苏孟闲庭信步般走着,偶尔碰上卖新奇物件的小摊贩,还会驻足欣赏,便主动放缓了步伐。
只是男人有些好奇,苏孟为何只看不买。
不过李家衰落已经有些年头了,加上常年在外跑商,街道上认识他这位昔年贵人的人,已经不多了。
在街上停留久一些,也不会引起什么关注。
苏孟这次停在一个饰品摊子前,端详一支做工精细的白玉簪子,上面用古篆文雕刻着四个小字。
作壁上观。
那个不怎么有人问津的小摊贩,自然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顺着目光看过去,神色先是微微一怔,不过很快换上热情笑容。
“公子真是好眼光,这簪子用的可是上好玉料,产自大河郡的一口老坑......”青年似乎许久没开张,滔滔不绝的介绍一番后,开了个算得上厚道的价格。
苏孟忍不住挑眉,大河郡。
看来这白玉簪子和他,还真的有些缘分。
“刘家小子,你这价喊的可有些不大公道了。”李父笑着上前,身旁跟着神色有些焦急的李登逾。
孩子冲青年摊主吐着舌头,“刘大哥,我跟你说,苏公子可是我的朋友,江湖人,老厉害了,你宰得太狠,当心挨揍啊。”
青年脸上带着诧色,对李家这位常年在位的主人,他还有些陌生,可李登逾自从能跑能跳之后,就很喜欢在街上游荡,尤其愿意往他这边凑。
可距离这对父子上次现身,大致有半年了吧。
苏孟莞尔一笑,对摊主说道:“此物与我有缘,刘兄弟不必太过客气,给个进价就成。”
原本听到前半句,青年汉子已经准备报出价格,虽赚的少些,可到底还能有点进项,可这一下就傻眼了。
看着这位气度不俗的少年公子,满脸幽怨。
“三钱银子,不能再少了。”
这回轮到苏孟惊讶了,侧头看了李父一眼,又垂手赏了李登逾个板栗,递了一枚小金锭过去。
少年呵呵笑道:“就按最早的价算,只是要劳烦刘兄弟,再帮着换些散碎银两。”
说罢,望向有些呆滞的父子二人,咧嘴笑道:“出门时走得太急,银子带的不多。”
刘姓青年看着面对那锭金子,额头冒汗。
市井小商小贩,一年到头从手里过的银子都没多少,很多人更是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这金灿灿的宝贝疙瘩。
“李叔...”
青年将李父拉过去,小声问道:“咱们是多年的老邻居了,你可不能坑我,实话给我说,这钱...我到底能不能收?”
苏孟是武夫,耳聪目明的,听在耳朵里,嘴角轻扯,将金锭放在刘姓青年手心,拿起那支白玉簪子,细细把玩。
旁人眼中寓意不怎么好的刻字,在苏孟看来,恰好契合他如今的心境。
大周的某种雄心壮志,南方边境九个属国的异常举动,几乎影响了这座天下多半的运势变换。
对于那场随时可能引动天下大势的国战,苏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插不上手,大周皇帝也不会让他插手。
李父见他凝神许久,心中好奇,嘴上却不好明着多嘴发问。
只好让儿子在此地守着,他陪青年摊主,先去钱庄将金锭换散,如果让刘姓青年一个人去,难免要吃些小亏。
“苏大哥。”
李登逾自行找了张小板凳坐下,双手托着腮,不明白苏孟为何发起呆来了。
难道父亲口中的山上神仙,都这般古怪的吗?
孩子思绪腾飞,天马行空,联想这一路上苏孟的诸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言行举止。
李登逾张大了嘴巴,一副发现天大秘密的模样。
脑瓜上忽然一阵吃痛,他抬起头,赶忙捂上嘴巴。
苏孟笑骂道:“是不是又在心里打什么坏主意?”
孩子急忙摇头,矢口否认。
他的这位苏大哥,面对人心,似乎有一种极为敏锐的洞察力,在他面前,李登逾不敢有任何心念起伏。
但他不知道,一种名为心悸的情绪,越是极力压抑,往往越适得其反。
苏孟不再说话,将披散的长发挽起,用白玉簪子束着,动作极为自然,少年微闭着双眸,鼻息吐纳。
吴州城毗邻大河郡城,算得上中等城池。
收到了买簪子剩下的银两,苏孟不再闲逛,跟着父子俩回归李家。
府邸不大,但某些不失肃穆的装潢,展示着其主人曾经的辉煌过往。
李登逾上去敲门,动作轻微,似乎很怕因为动静太大,惊醒了住在宅子里的人。
李父喟然一叹,低声问道:“苏公子,真的不能再商量吗?小儿他,毕竟还小......”
说到最后,男人声音弱了下去。
这几日相处下来,他明白,身旁的少年是个极有原则的人,杀了人就是杀了人,无关年纪大小。
如果不是其中有着那份迫于无奈的隐情,不仅李登逾要死,他这个做父亲的,同样也活不了。
苏孟沉吟片刻,道:“我可以在城里等上几日,但离开的时候,一定会带上你儿子,另外,死在你父子手下的那些人,他们的家中长幼,需要你去寻觅探访,若有困难之处,记得施以援手。”
这番话,语气不重,但意思极为坚定了。
不容置喙!
男人重重叹息,迈着步子前去,推开装模作样的自家儿子,叩响门环,很快就有人来开门。
是位头发花白,双眸已经浑浊不堪的老仆。
“福伯,是我。”
老人听到这熟悉的嗓音,眼眶中顿时淌出两行热泪,顾不得将门全部打开,就火急火燎的跑过院子,一边高喊着‘老爷少爷回来了’。
孩童李登逾,紧抿着唇,脚下像是长了根一般,迟迟不肯迈过那道门槛。
直到一个纤弱妇人,出现在视野中,看着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的儿子,捂着嘴巴,泣不成声。
苏孟手掌轻抚孩子脑袋,轻轻说道:“去吧,别让你娘亲等太久。”
李登逾抬手抹泪,跑出去几步,又转身跑了回来,拉起少年的手,强拽着苏孟进去。
嘴里一边对母亲说,这是自己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威风不威风?
妇人眼眶微红,只点着头,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