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老魔目光游弋,皱眉道:“你我既无仇怨,阁下又何必非要打生打死,交老夫这么一位朋友,岂不是更好?”
多年藏头露尾,米老魔心底的那点国仇家恨,早就给磨得烟消云散了,否则也不会躲在这大周北域。
贾平闻言失笑不已,“这么说来,你米闾是要服软了?”
突然,韩峥开口喊了一声,笑眯眯道:“老前辈半截脖子都埋进土里了,怕死一点也没什么嘛,只是可得想好了,七境武夫的性命,还是很值钱的。”
米老魔听这声音,觉得有些耳熟,扭头看去。
儒衫文士身旁,站着个双手笼袖,腰肢微微弯曲的锦衣男人。
只是一眼,米闾就没了兴致,看这模样,多半是大周朝中某位手握权柄的大佬了。
有资格让七境的武人保护,想来身份必定不低,可惜他米闾因为之前那次暗手,给盯得死死的。
没了出其不意的先机,想挟持此人脱身,难了。
况且那人身边还有个读书人,谁知道会不会是大周学宫里的练气士。
米老魔略作思索,开口道:“我可以答应为你办三件事,只要别是必死的要求,老夫一概不会拒绝。”
这次回答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险些死在老魔手下的少年,往前走了几步,在老魔身前蹲下,捻着那杆银枪上的红缨须须。
苏孟低声问道:“老前辈这可就不厚道,七境武夫说这话还成,可你现在,不是只有六境吗?”
原来刚刚破境的米老魔,给贾平一顿老拳,从云端打了下来,如今只有个动荡不休的六境实力。
老魔脸上浮现一丝苦涩,很快又道:“老夫早年,也曾有过一次跌境,只要再给我些时间,就能重新破入七境。”
少年嗤笑,“老前辈是欺晚辈年幼,见识浅薄?”
贾平也开口附和,道:“武夫破境如此容易,这条路就不会被那些山上人,贬为剑走偏锋的羊肠小道了。”
嘴上这么说,其实贾平心中是有几分相信的。
昔年的米老魔,本就是因为体魄强大闻名,才得以跻身那座小国第一人的,可刚才短暂交手,米闾体魄锤炼分明不足,甚至比有些巅峰六境还要弱几分。
既然是给人打碎过的体魄根基,那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不过这些心思猜测,现在是怎么也不会说出口的,就好比市井里锱铢必较的街巷摊贩,心里明白,面上却是越糊涂越好。
反正做的是独一份的买卖,你米老魔不答应我的开价?
去死好了。
在这一点上,几人都有同样的心思。
苏孟站起身,继续说道:“六境,我自己很快就能达到,别说前辈只愿意出手三次,即使是彻底投靠过来,我都不太稀罕。”
老魔头满脸黑线,一时无言,面对旁人他还可以反驳几句,可这少年,居然是已经是一位五境武夫。
这世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讲道理了?
韩峥悄悄推搡身边的儒生,魏舟会心一笑,善意的上前解围,道:“你们就别太过难为前辈了,即便境界不复,可眼力还是在的,留在府中做个护院教头,也是够的。”
米闾抬头,瞪了他一眼。
苏孟顿时恍然大悟,连呼魏先生说得妙,看向那个尤有不甘的男人。
贾平沉默了一会,瓮声瓮气说道:“好吧,不过你米老魔可别打其他的主意,若是敢不尽心尽力,就是自己找死了。”
老魔头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
这几个家伙,哪里学来如此纯熟的生意经。
他现在敢肯定,这些人本就没打算要杀自己,只是趁机杀杀价罢了。
好吧,其实也不算杀价。
他米闾的命在大周价值不低,又倒了血霉栽在人家手里,还不是只能任人宰割,又不是可以做到宁死不屈的性子。
低低叹了口气,老人似乎一下给压弯了腰,在少年面前低下头,唤了声公子。
苏孟微微点头,手掌搭在米老魔肩上,安慰道:“老前辈不必如此沮丧,有了这层身份在,至少你不用再藏头露尾,大周那边的一些麻烦,我们镇北王府会帮着解决的。”
韩峥咧嘴,嘿嘿笑着。
贾平默默跟在后头,一声不吭。
去你的镇北王府,合着实惠你苏孟都捞走,还打算让老子给你擦屁股。
真是,他娘的!
大生意做完,苏孟扭头看向柳风。
米老魔身份转换的极快,这就以属下自居了,对徒孙说道:“日后你就跟在公子身边,做个伺候起居的小厮吧。”
柳风低着头,嘴唇咬得渗出血来,一言不发。
妇人见状焦急不已,跌跌撞撞跑过来,嘴里喊着,“公子莫急,我来劝劝他,一定可以让他对公子归心。”
妇人看向儿子,目光前所未有的严厉。
七境的老祖宗都俯首称臣了,你一只三境的蝼蚁,还要讲究什么武人风骨不成!
苏孟顿时兴致缺缺,看向剩下的那些人。
这会儿,包括之前抓住的那名稚童,以及四境的三当家都已经醒了。
一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见到少年走来,拉着身边人跪倒下去,哭喊着说自己是被逼的,从来没有杀过任何人,还曾因为阻止他们杀人受到责罚。
听着那几乎要把地面磕裂的响声,苏孟面无表情,只是问了他一句,“劝别人之前,怎么不先教好你儿子?”
林中哨楼上那个少年,脑袋被男人死死按住,却仍旧在不断挣扎。
闻听这话,男人动作僵住,嘴唇不住颤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位父亲,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管教好,即便手上没沾血,那你儿子杀的人,难道就没有你半点责任?
苏孟感觉身体冰凉,比在罪奴营的任何一天都要冷。
尤其是这个男人,见到儿子还活着的时候,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格外让人觉得刺痛。
山寨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看。
韩峥他们在看那个憨厚男人,命还悬在半空中的人们,却是无比紧张的看着苏孟,等待这个少年的下一句话,亦或者下一个动作。
亲眼看着寨子如何被屠戮,没人觉着自己能够跑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