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霄已经清楚的感受到,眼前这位帝王是一位控制欲极强的帝王,他可以放权,但他不希望出现他所不知的事情。
然而时间没给他多想,李景的声音再度在殿中想起。
“但如此说法,那当时朝中他的态度倒是能说的过去,震慑,震慑那些心存其他想法之人,但时候一旦查清楚税银案始末,这事必然暴露,对他也不是好事。”李景眉头皱的更深,说道。
然而林玉霄却是长叹一口气道:“问题是现在所有线索只指向了世家,没有一条能够指向邵国公的,甚至我都不能断定我之前的推测是否正确,但以现在证据来看,税银案最后结果能得利者却是邵国公而已,也是因此我才会出现刚刚到猜测。”
“实际上能做到吗?”李景问道。
李景的意思就是能不能做到完美犯罪,让人抓不到证据。
“理论能,以微臣三十多年的断案经验来看,只要执行人身......”话说一半,林玉霄突然愣住。
“怎么了,林爱卿?”李景疑惑道。
林玉霄这才回过神,连忙歉意道:“陛下倒是提醒了我,只要执行人自杀,这种案件十有八九最后都会成为悬案,因为他杀就会留下证据,就是因为最后证据都会在自杀死者身上断绝,当时仲飞就上报此案出现一位死者,名叫朱昌,曾是军人,乃是自杀身亡,如果与邵国公唯一的交点就是这朱昌的话,那从他身死开始,此事基本就很难查到邵国公身上。”
“既然是军人,必然会有档案,档案调过了?”李景问道。
“事后调过了,并未曾在邵国公麾下当过兵,他入神机军的时候邵国公已经卸任,但当邵国公早年征战,多有就地征兵之事,事急从权,事后放归乡野,所以才没被记录,如果他二次入伍...明日我找老帅,看看神机营中能否找到他昔日战友。”林玉霄道。
“此事需要谨慎,神机营中多是邵国公带过的兵,怕你一查他就知道了,切勿操之过急。”李景说道。
“臣明白。”林玉霄道。
“不过陛下,关于内阁的事明日需要臣提出来吗?第一任首辅陛下欲选何人?”
“不急,明日先摘去冯士为官位,让事情发酵一段时间再提,筹码还不够,至于首辅...不急,朕还要想想。”李景沉声道。
“诺。”林玉霄道。
“陛下,臣想向陛下求取一道口谕。”林玉霄突然道。
“口谕?什么口谕?”李景反问道。
“冯士为现在府中思过,还请陛下将其召进宫中上朝。”林玉霄突然道。
“这事简单,不过你想做什么?”李景道。
“冯士为既然能成为一部尚书,不会什么都没有准备,其中朱权是关键,臣想知道冯士为这二十年年间做过几次这种事情,且臣听闻北方西凉又有叛意,若为长丰村平反,或许能安其心,再以兵锋震慑,这时候能安定多久是多久,对我们有好处。”林玉霄解释道。
“你是想钓冯士为背后之人吧!
这借口可真拙劣,想叛乱之人,不会在乎区区一个长丰村。”李景却直接拆穿林玉霄的借口。
“陛下圣明,有没有幕后之人,只要将冯士为与朱权分开即知,这朱权跟了冯士为几十年,知道绝对不少。”林玉霄解释道。
“你有几分把握?”李景问道。
林玉霄却是摇摇头道:“无把握,不过朝会结束,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结果,如果朱权安然无恙,就说明冯士为独成一派,如果朱权出事,就看是哪一方势力出的手吧。”
“如果真有人出手,林爱卿希望谁出的手?”李景突然问道。
林玉霄眼中闪过复杂之色,沉声道:“臣自然希望是邵国公或中书令出的手。”
“你还在怀疑当年萧国公之事是有人幕后操纵?”李景长叹一声,说道。
萧国公林奇便是林玉霄的父亲。
“不敢,当年先帝的圣旨下到府中,投毒的凶手也已伏法,事情已经真想大白,臣没有任何怀疑。”林玉霄声音平静,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可以说是面无表情了。
然而李景却没有理会,自顾自的说道:“萧国公官拜北军统帅,虽然只身返京,却也有数百亲卫护卫,却被毒死在驿站,只是区区一驿站伙夫就敢下毒?萧国公身边的亲卫都是假的不成?”
“陛下,此时当年已经盖棺定论,再提又做什么?”虽然李景身为皇帝,但这一次林玉霄有些控制不住声音,有了冒犯之嫌。
殿内一时沉默,林玉霄深吸两口气,平复有些失态的心静,躬身道:“臣失态了,此案是先皇所定,陛下还望自重,若是被夫子听去,陛下就又要被聒噪了。”
李景却未曾理会,又道:“爱卿真对当年那道圣旨没有过怀疑?真的能接受那件事吗?”
面对李景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表现,林玉霄突然感到一阵无力,甚至有些心灰意冷,就想回家去。
“接受又如何?不接受又如何?先帝定下了的案子,还能翻出来再查,陛下,臣累了,还望陛下允许臣先行回府,好准备明日对朱权的抓捕行动。”
林玉霄有些失礼,没等李景答复,就想向门外走去。
却听李景突然道,林玉霄呆愣当场。
“我若赋你重查之权,你敢查吗?”
“陛下,你是再与臣开玩笑嘛?这...我...朝堂...”林玉霄在此刻竟然出现了失言,不知道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其中五味成杂可能只有他自己体会。
泪水,竟顺着一位年近六十又是元皇境强者的脸颊滴落,激动的嘴唇因为颤抖说不出话来。
“你不要顾虑朕,现在大唐是朕的天下,便是父皇定的案,朕查了自有朕来扛,你只要说你敢接不敢接。”这一刻,李景一字一句犹如虎啸龙吟,直击林玉霄心底每一处。
萧国公之死一直是林玉霄心底一根刺,扎了三十年而不敢展露的刺。
噗通一声,林玉霄双膝跪在地上,五体投地,这一次乃是真心实意。
“令之所至,万死不
辞。”林玉霄以脑及地,声音哽咽,从地面传出。
李景伸手将林玉霄扶起,看着一个小老头老泪纵横的模样有着说不出的心酸,叹了口气又道:“林爱卿,其中艰险我也无法想你言明,因为我也不知,对方既然敢于谋害一朝国公,便不在乎再杀当朝王爷,你可要相好了,我怕你追查此案,有生命之忧。”
“查明谋害父亲真凶,是臣这一万多个日日夜夜所想、所念,从不敢忘,九死而无悔,否则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父亲?”林玉霄双手扶着李景,眼中透露出了真诚、渴望、感激之色。
李景点头,没说话,转身走向床边,掀开床垫,露出里面一个暗箱,暗箱打开,里面放着一个锦盒,锦盒是金丝楠木雕砌而成,盒盖刻着龙翔于天之画。
李景从暗格中捧出锦盒,走到林玉霄身前,将锦盒递给林玉霄。
林玉霄颤抖的手接过锦盒,脸上露出不解之色,疑惑的看着李景。
“打开看看。”
“臣失礼了。”林玉霄没有多言,将锦盒放在案几之上,小心打开盒盖,露出里面一卷泛着金光的黄卷。
是圣旨。
只不过圣旨卷面微微泛黄,显示这卷圣旨有些年头。
“这是父皇临终前留下的圣旨,当着我还有卫爱卿的面写下的,是一份写给你的圣旨,许你重审此案。”李景叹了一声,看着圣旨的眼神有些复杂。
“先帝留下的圣旨?”林玉霄闻言一愣,缓缓打开圣旨,半响之后才将圣旨放回锦盒。
圣旨上所言就如同李景所说,准许其重查当年萧国公投毒案。
“父皇临终曾言,虽知你苦,但五年之内不得重审此案,虽然我至今也不明白父皇的心思,但如今时限已过,是时候还原当初真像了。”李景道。
“臣明白,陛下恩情,臣没齿难忘。”林玉霄抱着锦盒如同抱着当世至宝,一揖及地。
“查明真像是朕对你唯一的要求,好了,回去休息吧,明日早朝,朕会召冯士为入宫,届时你让人抓捕,同时你带着蒋泽福进宫,当面与冯士为对质。”
“是,臣遵旨。”林玉霄缓缓退出宫殿。
殿门再度闭合,阴影出走出了一道苍老的身影。
“陛下。”卫怀英走到李景身边微微行礼。
“我知道你在想着什么,当年朝中盛传萧国公意图叛乱,烈帝以姑姑下嫁平溪王安抚其心,随后召其入京述职,本意趁机夺权。
然而萧国公归京半途,哪知烈帝突然暴毙,萧国公不知朝中态势,停在淮南道驻足不前。
历史一月,父皇最终登基,下诏命其归京述职,然这萧国公忠烈,为显忠诚,只帅数百轻骑,披星赶月,月余路程,半月即到,住在驿站。
父皇为试其忠心,曾问询萧国公不领兵后欲做何事?
你猜萧国公怎么说的?”
李景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