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肥在左梁宇和贺大龙的陪同下,登上道边的一座小山包,眺望着行进中的部队,数万大军行走在向西的道路上,扬起的尘土随着微风几乎卷到了半天之上。
杨肥眯着眼睛,望着前方层层叠叠的远山,出了一会儿神,便回过头来,向跟着他的左梁宇向道:“张炳忠和罗孟德合流,如今他们突入了大宁、大昌,击破了当地守军,怕是正得意得紧。不过大宁、大昌往外只有几条有限的道路。我军此前自玛瑙山一战之后,追赶他们都追得不急,那张贼只以为我军行动迟缓,跟不上他们,还作出歌谣来说什么‘好个杨阁部,离我三天路’。他恐怕想不到,这大宁、大昌,本来就是我们让给他的,为的就是让他们进到里面去。我们好瓮中捉鳖!平贼将军、贺总兵……”
“末将在!”左梁宇和贺大龙立刻双手抱拳道。
“传令,让士兵们兼程赶路,我们要赶过去,封锁住剩下的道路,到时候,那张贼便插翅难飞了!若是能在三日内赶到,本总督上书圣上,为二位将军请功。贺将军,左平贼屡立大功,如今封侯在望,贺将军也要努力呀。”说到最后,杨肥又特别的勉励了一下贺大龙。
贺大龙赶忙低头道:“末将必效死力,为国立功。”只是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光闪动,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贺大龙低着头,杨肥看不到他的眼神,前一段时间,他为左梁宇弄到了“平贼将军”的封号后,又因为左梁宇对他的一些调度不是特别服从而有些后悔,便对贺大龙说,若是在此后的作战中,他能处处都听自己的调遣,便将左梁宇的这个“平贼将军”的封号转给他。贺大龙自然很是高兴,一段时间内,也特别的听话,打起仗来也不怕吃亏。然而没想到的是,左梁宇虽然很多地方不太听调遣,拈轻怕重,但却在玛瑙山大败张炳忠,立了个大功。于是,杨肥只得对贺大龙说,把“平贼将军”的封号给他的事情只能“以后再说”了。贺大龙觉得,左梁宇之所以能在玛瑙山获得这样的胜利,完全是因为他此前和张炳忠的苦战耗尽了他的力量,这就像管桃园,种树、施肥、捉虫子的都是他,而左梁宇充其量就是个摘桃子的。左梁宇有功,难道他就没功劳?而杨肥呢,他就算不能把左梁宇的“平贼将军”的封号转给自己,但是也应该向朝廷进言,另外再给自己一个诸如“荡寇将军”之类的封号。却不应该只用一个“以后再说”来敷衍自己。所以就在前两天,他找到左梁宇,干脆把杨肥和他原先的约定都告诉左梁宇了。两个人一起喝了一顿酒,还一起痛骂杨肥阴险,不是东西。
杨肥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因而,他对贺大龙的这个表态很是满意,便搂着胡子说:“有二位将军,那张炳忠便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
正这样说着,便远远地看到几个背上插着红色小旗的骑兵从远处向着这边飞驰而来。杨肥知道这是传送紧急消息的骑兵,他的心
中不由得一沉:“难道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这几个骑兵很快就靠近了过来,杨肥的卫队在百来步外拦住了他们,不一会儿之后,他的亲卫队长田伯光便带着一个骑兵走了过来。
“总督大人,有兵部的加急。”田伯光道。
杨肥皱了皱眉头,最近他对兵部的工作很是不满。兵部拨给他的物资,不但数量不足,而且总是不能按时。为此他已经和兵部尚书傅元宪相互上书指责对方好多次了。这次兵部的行文中,不知道又会有什么“好事情”。
“给我看看。”杨肥道。
田伯光便赶忙将公文递了上来。
杨肥接过公文,展开来一看,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恨恨地道:“数年谋划,毁于一旦!”
“总督大人,出了什么事情?”左梁宇问道。
“黄自得冒出来了,在河南……”杨肥叹了口气,将公文递给了左梁宇。贺大龙也凑过去一起看。
“黄自得从嵩县杀了出来?一日而下嵩县,接着又突袭攻占了汝州!黄自得这贼怎么做到的?当地的守臣都在干什么?”左梁宇惊讶的道。
“不是说黄自得南下了吗?”贺大龙道,“难怪这么多天他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上次商南那边报告他的行踪是哪一天?好像距离他们攻克嵩县才九天,从商南到嵩县,足有八百里的山路。他们在发起攻击之前,总要先修整一天,这样算起来,他们只用八天时间,就走完了这八百里的山路!”
在这个时代中,军队的机动能力是相当的差的。一般来说,一支军队如果每天能够行军三十里,就已经算不错了——而这还是在平路上。而黄自得的军队竟然在八天时间内持续每天行军上百里,而且还是山路。
“黄自得从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骡马?”左梁宇惊讶的道,“而且他也真是舍得!”
的确,以这个时代的标准,能够在山地这样环境中,以这样的速度持续行军,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全军都有骑乘的骡马,而且不止一头。即使这样,在山路上每天行军一百里,也会让不少牲口因此死亡的。所以左梁宇才说“他也真是舍得”。
不管黄自得是如何有了这么多的骡马的,总之,黄自得的贼军以惊人的速度走完了八百里的山路,出其不意的夺取了嵩县,接着以同样的惊人的速度袭击并攻占了汝州。他们能够取得这样的战果,当然和河南地区兵力空虚,以及嵩县和汝州缺少防备有关。但是即便考虑到这些,黄自得所部惊人的行军速度依旧让左梁宇和贺大龙都觉得压力颇大。
“督师,兵部是不是打算调动我们去河南?”贺大龙赶紧问道。他以前和黄自得也不止打过一两仗,总的来说,赢得多,输得少。但是如今,他却很不愿意掉头回去对付黄自得。首先,自然是因为这边已经基本上把张炳忠关进笼子里了,若是能留在这里,对上张炳忠,他怎么样
也能捞到不少战功。而千里迢迢的跑到河南去和黄自得打,成败却难说得很。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会愿意去河南呢?除此之外,上次和刘杰轩的那一战也让贺大龙非常的忌惮,虽然他相信,黄自得手下,能用鸳鸯阵作战的人数应该不会太多,但是,这一战至少说明了黄自得的军队的战斗力还是不能小看的。况且,黄自得的军队能以那样的速度行军,又能这样快的展开攻击行动,要说能做到这样的军队不能打,贺大龙是不信的,所以如今,贺大龙是非常不愿意去河南的。贺大龙当然知道黄自得手中能打的军队多半人数有限,但是,如今河南大灾,流民遍野。就靠着这些流民,黄自得也能迅速的拉起几万人甚至是十几万人几十万人。虽然这些临时拉起来的兵战斗力肯定很差,但他们至少可以用来消耗一下官军的力气,等到官军消耗得疲惫不堪了,他的这些精锐突然再杀出来,那可是真的能要人命的。
贺大龙能想明白的事情,左梁宇也不会想不明白。于是左梁宇立刻开口道:“督师,我们这个时候可不能退兵,我们继续进兵,做多只要再有一个月,就能彻底消灭张炳忠了,这个时候,我们分兵了的话,张炳忠多半就又能杀出来,然后我们难道又紧急回湖广?这样我们岂不是两头都靠不上了?末将觉得这时候,朝廷就应该咬咬牙,让我们先消灭了张炳忠再说。再说,兵部也可以调动刘泽清和刘良佐他们去对付黄自得呀,如今我们面前的这个机会,可不能就这样白白放过了。”
杨肥长长的叹了口气,从他自己考虑,他也同样不愿意去河南。因为只要将这些军队调往河南,就意味着这些年来他的各种努力就都变成了无用功了。而且如果留在湖广和四川,他亲自督师便还算有成就,但是若是立刻往河南跑,想在那里抓住黄自得可就难多了。真要这样做,多半会劳而无功。于是他便道:“二位将军,本督立刻上书朝廷,让兵部从山东和安徽调兵,我们依旧按照计划,赶往大宁……”
……
几乎在同一时刻,在大宁县的首富苏嘉树的宅院里,张炳忠正在和罗孟德一边吃饭,一边一起商量如今的局面。
“狗日的黄自得,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张炳忠将一个猪蹄子塞进嘴里啃了一口,含糊不清的骂道。
“只怕老黄根本就没想着往我们这边来了。”罗孟德喝了一口酒,“以前没看出来,老黄他这么阴。他多半是靠着我们来吸住官军,然后自己抽冷子往河南去了。”
“这家伙就不是个好东西!”张炳忠道,“他跑到河南,我听说河南大灾,如今河南那里肯定遍地都是流民,这就是兵呀!他让我们在这里吸住官军,自己却跑到河南去吃香的喝辣的,真不是东西!欸,要说,这家伙的这一手,比你更像曹操!”
今天出去吃饭,更新晚了,不好意思。明天请假休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