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年伊始，万象更新，天边依然没有传来任何与王怡然有关的消息，她就像一块石头，沉入了湖底。

吴见胜看着大四的课程表，发现已经没有什么主干课程了，只有三门选修课。他又去教务科查了自己的学分，所积的学分就算不选修那三门课程也可以顺利毕业了，当然，前提是还得顺利完成毕业论文以及答辩。

吴见胜找到马院长，想请他当自己的毕业论文指导老师。

法学院现已招满四届学生，各方面都已经有了完整的建制，马院长忙得不可开交，他打算今年不再教专业课了，他得把精力放在学院管理和学术研究上。但是吴见胜也算是他半个得意门生，马院长思考了一会儿说：“你先说说你的写作方向什么。”

吴见胜试探性地说：“有点想写正当防卫方面的，可以吗？”

马院长很高兴：“可以，可以，你在政法大学那一场法庭辩论打得很好！你稍微整理一下内容，按照本科毕业论文和格式要求写，基本上问题不大。”

能得到马院长的肯定，这毕业论文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吴见胜又说：“我其实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怎么开口。”

马院长呷了一口茶：“你这口不是一直开着么？”

吴见胜其实是心虚，怕马院长不同意：“我这个学期想请假，不选修课程了。”

马院长放下茶杯：“要一门心思看书写毕业论文吗？你也想发《法学前沿》？”

吴见胜：“马院长你别笑话我了，我哪是那块料，我是想去找王怡然……”

马院长表示吃惊：“原来你心里还有王怡然啊，传闻你不是和那个夏小溪在一起了吗？”

吴见胜没想到这流言蜚语都跑到马院长的耳朵那里去了，看来法学院还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不敢看马院长，如果让马院长知道他还和江小雨有过不止一腿的话，不知道马院长会不会把他逐出院门。

马院长见他不说话，眼睛和脸都红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想王怡然呢，还是在尴尬那些绯闻，反而安慰他说：“算啦算啦，反正我是不懂爱情的，法律管不到你们的爱情，谁对谁错，外人有外人的看法，你其实应该也有你的道理，问心无愧就好。”

吴见胜眼里闪烁着泪光，赶紧背对马院长，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那如果是问心有愧呢！”

马院长：“我把我的全部时间都交给法律事业了，我没有谈过恋爱，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算了吧，我批准你的请假，你去李科长那里做好工作交接和有关请假、停课手续，你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吴见胜办好了手续，除了406宿舍的人，并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没也没让宿舍的人来送他，他一个人，悄然无声地，坐上了呼啸往北的火站。

在火站上，吴见胜无意中打开了手机版的校园论坛，发现他自己已经被校草排行榜除名了，几乎全部的女生都对他粉转路了，甚至粉转黑了。有一条留言是这样的：脚踏几只船就算了，还肥水流到外人田，呸！

吴见胜默默关掉手机屏幕，好想把全世界关掉，把自己关掉，让脑海也黑屏一会儿，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不堪的过往。

如果这是一道辩题，如果绯闻中的那个渣男不是他，而是他的当事人，他也许能想到帮那渣男辩护的理由。

可是，没有如果，他自己就是那个渣男，为渣男辩护会玷污辩护词。他突然间懂了为什么那么多法律同行不喜欢做刑事辩护律师，因为他们都要为犯罪嫌疑人辩护，他们经常被以为与犯罪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他不想为自己辩护。因为事实就是他没有做到一夫当关，万妇莫开，他对江小雨的猛攻一开始是接架不住，后来是干脆放弃了抵抗，甚至有一点点动心了。

几个小时之后，火车载着他来到了省城。

他决定先去省城的人民医院打听消息，然后到肿瘤专科医院，但都是寻而无果、徒劳无功。

为了节约盘缠，他只好住青年旅馆，只吃白馒头和矿泉水。

在住青年旅馆的那几天，他认识了几个到处穷游的驴友，还有一个快要饿死的网文作者。

吴见胜一到天黑就会被医院赶出来，因为他不是家属，医院不给他逗留。

繁华的街道，他无处可去，为了省钱他只能回到青年旅馆。

几个驴友又出去游玩了。那个又潮湿、又昏暗的房间便只剩下吴见胜和那位写网文的文学青年。

吴见胜说请他喝一杯，聊一聊文学，毕竟网文在那个年代还是个比较新奇的文学形式。

文学青年说，有酒就有故事。

吴见胜到旅馆前台买了几瓶啤酒，又买了一包花生，与那个文学青年到了小旅馆的天台上畅谈人生、女人与理想。

“满天星星，都特 么是别人的理想，别人的女人，没有一颗是我的！”文学青年灌了一口啤酒，打了一个嗝。

吴见胜也灌了一口啤酒，望着城市的点点灯光：“有的，只是你那颗刚好被乌云遮住了而已，只要你坚持，它一直都在的，早晚会发光，熠熠生辉。”

文学青年：“哎哟，没想到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文采还不错。你想写网文吗？”

吴见胜：“我没电脑，我毕业论文都要到网吧写呢。宿舍里有电脑的人都爱看岛国片，稍微有点文学追求的，就看漫画和动漫，现在很少人读纯文字的读物了。对了，写网文赚钱吗？”

文学青年摇摇头。

吴见胜有点不好意思：“对哦，你是因为理想才写网文的吧！”

文学青年：“不！因为爱！如果你爱一个人，就让她去写网文！”

吴见胜：“哦，那我下次让王怡然写写，她可以日更一万都不带喘气的。”

文学青年：“如果你恨一个人，也让他去写网文！”

吴见胜：“还有这种说法，那我自己去写吧。”

两个人各自一瓶啤酒下肚之后，开始交换彼此的故事。

原来文学青年一年前被女朋友劈脚了。大学四年被宿舍兄弟整整绿了四年，自己连女朋友的嘴都没有亲过，后来快毕业了还借钱陪女朋友去做无痛人流。毕业之后，那女朋友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被渣男甩了，终于回到了他身边。经过他的悉心治愈之后，她重新振作，又去找那个渣男了苟且了。

文学青年说完，又吹了一瓶啤酒：“该你讲故事了。”

吴见胜说：“如果我说，我其实就是那样的渣男，你会介意吗？”

文学青年：“看来出来啊，不都写在脸上了吗？”

吴见胜：“是因为长得太帅吗？那你不恨我这样的人？”

文学青年：“恨！但其实我也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文学青年几瓶啤下肚之后，不胜酒力，醉倒了。吴见胜把他拖回了房间，才发现他床上的电脑里那篇网文根本没有什么订阅量，更无月票和打赏。他偷偷塞了500元进那文学青年的行李包，希望他能省着点用，撑到小说完结，毕竟他们的遭遇互补。

又过了一天，吴见胜拿着驴友给的上海和北京最便宜的酒店名单和交通攻略、生存攻略继续北上。

其实那个时候，吴见胜身上还是有一点钱的，只是他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能多坚持一天就多一分希望。

他是王怡然的救命稻草，而王怡然现在更是他的灵魂救赎。

吴见胜没有去上海，他直接去了北京。北京是一个神圣的地方，是一个不断创造奇迹的地方。他相信王怡然一定是去了那里，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在那里找到王怡然。

吴见胜去到肿瘤医院的第一天，就被医院的工作人员当成小偷赶了出来。

第二天，他又被当成医药代表赶了出来。

到了第三天，他已经被列入黑名单，一进医院就被保安赶了出来。

他只能在医院门口等了。希望王怡然的爸爸妈妈会路过，可是他又没见到她的父母。

最后他用了最土的方法，他找来一只纸皮箱，撕了一面下来，写着：“找王怡然”，然后一直在门口举着。

举了几天之后，医院门口的保安大叔见他也不像坏人，这几天也没有坏的举动，人少时便与他聊几句天解闷，便渐渐了解了他的为人与故事。

吴见胜知道机会来了，给保安大叔塞了两包烟，就进去了。

进去之后，吴见胜就不再敢贼头贼脑、东张西望了，他就老老实实的在各个缴费窗口，取药窗口等，因为他又不是家属，进不去病房找人。

十天过去了，在医院附近的酒店房租太贵了，吴见胜的盘缠已经不见了三分之一。

再这样耗下来，必将无以为继，一个月就得打道回府。

保安大哥告诉他，医院的后巷有一个病友饭堂，是那些慢性病住院患者家属互助搞起来的，他们在那里搭伙做饭吃，比吃快餐健康，还省钱。

吴见胜又塞了一包烟给那位保安大哥，连声道谢。

这个所谓的病友饭堂其实就是在一条深巷里，架起一个煤气炉，一个大锅炒菜，一个大锅煮饭。所有的病人家属就排在巷子两边，站着吃饭。

吴见胜也不知道王怡然爸爸叫什么名字，而那些患者家属也很少知道其他患者的名字，他问遍了所有人，没有一个人知道王怡然。

太难了，人海中寻人，如同大海里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