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何志远是两世为人,两世加起来足有一个甲子的时间,这点事情他是不会马上反应在脸上的。
赵鼐听到一声赵老爷,立即高兴起来,因为这个客栈里只有他一个人姓赵。他问身边的何志远:“刚才报子们是说赵老爷高中是吧?难道这次我真的中了?”
“没错,就是你。”何志远回答道:“快出去吧。”
得到证实的赵鼐,竟然像是被点穴一样,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嘴里喃喃说道:“这不是做梦吧,真的中了?真的中了?”
何志远见他不动,便拉着他走到了外面,而赵鼐嘴里仍然喃喃地说道:“真的中了?”当走到外面时,赵鼐与何志远还有一众人等看到一个报子举着的牌匾上写着“捷报临淄老爷赵讳鼐,高中山东乡试第二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何志远看到这个牌匾,才知道原来自己这支蝴蝶翅膀扇动改变了赵鼐的科举名次。既然他是第二,那第一会是谁呢?不会是自己吧?
此时赵鼐看到牌匾,才忽然清醒过来,同样也是满眼都是泪花,毕竟几次乡试不中,这几年的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哪些再止住眼泪。不过流泪归流泪,他还是没有忘了给赏银,但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出一个铜版。何志远见此,马上从身上摸出上散碎分了出去。
客栈的老板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又忙活起来,这次放的鞭炮更多,门口的字写得更大。与此同时,明湖旅社的老板也放起了鞭炮,帖上宣传标语,因为这些报子们最先去的是明湖旅社,在打听到举人老爷去了泉城客栈以后,这些报子们才转向去了泉城客栈。所以这份荣誉也应算在明湖旅社的头上。
这三波报喜之后,太阳已经偏西,看这样子今天的报喜应该结束了。大家都非常高兴,尤其是中举的赵鼐、许凤和王云三人已经晋升新贵,从此以后就是官老爷了,岂能不高兴呢?此时何志远有些怅然若失,他一直想不明白,难道自己落榜了吗?是自己的考卷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让阅卷的考官们发现试卷与他们的有雷同之处?如果发现雷同绝不会只让自己落榜,至少赵鼐不会有第二的好名次。
正在他怅然若失之时,赵鼐发现何志远的情绪不对,这也是人之常情,同伴们都中举了,只有他还没有消息,心里难免不好受。是以他安慰道:“文俞老弟,第一次乡试没有考中是很正常的事,凡是中举的哪一个不是考个三五次,考两次中举都是少的。三年后再考一定会中!”
大家听闻后,也纷纷劝解何志远,让他不要放在心上。何志远呵呵一笑:“不中也罢,我还年轻以后机会多的是。”
正在说话间,一阵锣声有远而近向这边传来,客栈的老板尖声叫道:“我的乖乖,今科的解元不会也落在鄙人的客栈吧。”
大家也都不约而同的紧张起来,尤其是住在泉城客栈的其他几位读书人。这时众人都跑出
客栈的大门看今科的解元到底花落谁家。
锣声越来越响,牌匾看得也越来越清晰,渐渐地人们都看清了牌匾上的文字,只见上面写着“捷报莒州老爷何讳志远,高中山东乡试第一名解元,京报连登黄甲”。
大家看到牌匾上的文字后,无不为何志远拍手庆贺,何志远也惊得嘴巴能放入一个鸡蛋。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今科的解元竟然会是自己,他本是想低调的,能考个前十名,既不显眼也不落后。但一下考了一个解元,这让自己也很意外。
正在自己恍忽间,报子们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跪倒齐声喊道:“恭喜何老爷高中解元!”何志远这才想起要分发喜钱了,但是自己准备的散碎银子都替别人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十个一两、二两的小元宝,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说他也不在乎这点银子,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十几个小元宝给每个报子一人一个。这些报子们一看都是一两的小元宝,这可是他们这些丁一个月的饷银,喜得他们连连磕头道谢,接着便告辞而去,这些报子们事后说今科解元不但是个才子,而且还是一个“财子”。
等报子们走后,客栈的伙计也纷纷讨要喜钱,何志远又分出去十几两银子。客栈老板高兴得对伙计们说:“快去买震天雷,今天要好好庆贺一番。以后咱们客栈要好好装修一番,改名就叫解元楼!”
一家客栈一科竟然中了四位举人,其中一位还是解元,这样的好事自大明开国以来,济南城还是头一次,自然要好好庆贺,眼光敏锐的客栈老板自然要把握好这个时机,好好宣传,大肆庆贺!
当天晚上,客栈老板为他们四位张落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亲自带着伙计送到何志远的房间,并且给赵鼐、许凤和王云三间上好的客房,并派伙计去明湖旅社把三人的行李拿来,正式成为泉城客栈的房客,而且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免费的。
可见一旦中举,身份从“相公”变成“老爷”,就连客栈的老板都另眼相看,巴结不迭。
何志远他们也不客气,心安理得的享用了客栈老板的所有馈赠。四人都情绪高涨,尤其是赵鼐,连续考了这么多年,今年好不容易中举,而且名次还不低,自然非常激动。事实上自从听到中举的消息,赵鼐一直处于兴奋之中。
酒宴还没有开始,何志远让尹立夫拿来八百两银子,对赵鼐说道:“东乔兄,这是你的润笔,八百两银子。”
赵鼐看着摆在眼前的八个百两大元宝,激动不已。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银子,他有些结巴的说道:“文俞老弟,这些天的吃喝都是你的,哪能再让你破费。”
“东乔兄,你这就见外了,吃喝才几个钱?润笔就是润笔,哪能与吃喝纠结在一起?”
这时候,许凤也说道:“东乔兄,你就不要推辞了,就按当初定下的办,而且文俞老弟也不在乎这点钱。但对于东乔兄来说,
这可是解了燃眉之急。”
王云也附和道:“是啊,东乔兄!这样你就有了明年去京城参加春闱的盘缠,你苦读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一朝中第,改变自己,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吗?”
赵鼐听到此话,倔强的说道:“不!改变家族的命运事小,改为天下苍生的命运事大!”
“东乔兄,这里都是自己人,不要再说书本的话了,升官发财,光耀门庭才是第一!”
何志远听到王云此话,不禁眉微皱,心道看来此人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光耀门庭。其实在这个时代,大多数读书人的目的何止不是如此!
许凤接着说道:“东乔兄,你就不要推辞了,无论你有多大的志向,只要考中才能一展抱负,现在就不要拘泥于此了。”
何志远听到许凤的话很顺耳,是以接着说道:“希文兄说得对,君子是做大事的,何必拘泥于屈屈几百两银子,你一定要收下!”
在众人的劝说下,赵鼐才满脸不好意思的收下了这些银两。
不一会,酒菜摆上桌,大家便开始喝起酒来,几杯酒下肚,大家的话也就多了起来,尤其是赵鼐话语格外的多!
这顿酒一直喝到三更还没有散场,到最后只有何志远还在听赵鼐不停的絮絮叨叨,可以说整个晚上几乎都是听赵鼐在说,因为他年龄最大,经历的坎坷最多,情绪也最激动。
何志远坐在桌前,静静的倾听,倾听赵鼐一遍又遍的诉说自己的坎坷。何志远知道,此时的赵鼐最需要的就是诉说与发泄。这三十多年来,他经历了太多太多。他需要在今天晚上把所有积攒在心中的怨气都一股恼的发泄出来。
赵鼐掰着指头说道:“文俞老弟,你比我年轻,比我有钱,比我好看,比我招人喜欢,什么都比我强。就连这次考试也比我强。可你一次就中举,而我却白白蹉跎了十几年才中举。这些天来的接触,我觉得论才学,我并不比你差,你说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何志远不解释也不回答,他,知道赵鼐现在需要的是发泄,而不是什么狗屁分析。这些天来的接触,何志远与他已经成了最好的朋友,赵鼐知道何志远给他八百两银子的润笔完全是为了帮他,为了让他明年能顺利的参加春闱。
何志远知道,在历史上赵鼐夺得解元之后,就没有再参加会试,像他这样没权没势的,中举之后只能在某个小县蹉跎一辈子,一生碌碌无为。而赵鼐却偏偏又是一个心怀天下的士子(至少现在是这样!),而何志远正需要这样的人与自己一起共事,既如此,他怎么可能不帮他一把呢?
所以,今天既然他中了,压在肩上的担子卸下,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就无需再承受如此多的痛苦!
所以何志远与他始终陪伴,不为安抚,只为陪伴,陪伴这位苦命的大哥,与往昔的坎坷与痛苦,作最后的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