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妖说,清心寡欲,无欲无求,那跟死人有什么区别?在人界,只要活着,就会有欲望,就会有想要的东西,就连得道高僧,都会祈愿人间平和安乐,这清心咒是叫人清心,还是叫人去死。
祁玄说,这是歪理,以后不许再提,继续罚抄,直到把这种念头从脑袋里彻底抹去,方能停止。
阿棠心里不服气,可是面上却不敢跟上神顶撞了,她担心若是再多言,上神以后就再也不理她了,万一又要将她送到下界去,那她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报恩了。
这么想着,她抄写的速度不由加快了几分。
为了表现得更好些,争取让上神早点消气,她还特意边抄边念,把上神跟她强调过的清心咒意义不停地重复。
夜色沉沉,凉如水。
少女房中灯火彻夜通明,祁玄屋内,亦然。
院子里,月离花在朦胧的月光下,静静地绽放,粉色的小花丛相互簇拥,为整个竹院平添了几分颜色。
翌日,清晨。
天光照耀天界,云舒云卷肆意翻腾。
阿棠脑袋一点一点,终于扛不住瞌睡虫,整颗脑袋往桌案上砸了下去。
“咚”的一声响起,她吃呀咧嘴地呼痛,整个人从地面上跳了起来。
挑灯夜读的少女,睡迷糊了,对自己身处何处完全不自知,情急间,整个桌案被掀翻,笔墨纸砚散了满地。
祁玄负手走在花园小径上,脚步略微顿了下,直到耳旁传来杀猪般的嚎叫声,他淡然的脸上嘴角微不可查地上翘。
这时,院门被人重重地拍响。
“祁玄教司,您起来了吗?”
门外,传来阿牛憨厚的喊声。
今天她约了阿牛补课,前几日上神教的幻形术她一直不得要领,本来是想找宇珩殿下和九爷讨教的,可是她又担心上神说她不注意男女分寸,想来想去还是找阿牛最安全,他长得那么老实,而且又听她的话,这下子上神肯定没话说了。
阿棠在屋子里痛得眼泪直飚,听到阿牛的声音,第一时间从屋子里窜出来,忍着疼嚷嚷道:“上神,我去开门便好!”
走廊上,少女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衫,束发松垮垮地歪在一边,还有几缕凌乱的发丝散落在肩头。
她,脚步轻快地飞奔着,每经过一处,周围的花草都为之垂首,谦卑地恭送。
祁玄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些花草皆为天界生灵,虽为草木,但皆有感知,它们天性爱美喜斗艳,为何在这只海棠花妖面前表现得如此恭顺?
“阿棠,你站住。”
身后,传来上神淡然出尘的话音,阿棠脚步猛地顿住,一脸尴尬地转身:“上神,您今天不用上课吗?”
“今日沐休。”祁玄面无表情地接话。
顿时,阿棠只觉得头皮发麻,惨了,上神喊住她该不是又要给她布置什么抄抄写写的功课吧?别啊,她幻形术还没掌握好呢,要是今天不跟阿牛临时抱佛脚一下,后日的大考核一定会给大家拖后腿的。
现在整个天界都在盯着归一阁后日的大比试,若是因为她的无能而导致上神输给南屿神君,那阿棠就罪该万死了!
这么想着,阿棠回话的底气足了许多,扬声道:“上神,那您好生歇息,调养身体,阿棠一定会赶在日落前回来给你做饭吃的!”言语间,也不等祁玄是否同意她离开竹院,已经重新迈开步子,朝着门口飞奔而去。
高门开启,映入眼帘的是小阿棠,牛奔憨憨地笑着,望着阿棠的眼里冒着明媚的光亮。
自从阿棠搬进竹院后,有很多时候,他一整天都跟她说不上一句话,好不容易等到跟阿棠同堂的机会,宇珩殿下和九爷他们其中一人,总是会跟阿棠结伴同座。
只会下笨功夫的阿牛想着,只要在每天学子上下学的必经之路等,总会等到阿棠落单的时候。
终于,在昨天九爷和宇珩殿下闹不愉快的档口,他偷溜出来,又出来等,可算是等到了端着海棠银耳小米粥回竹院的阿棠,所以,他今天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小心地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早早地蹲守在竹院门外。
“阿牛,我们赶紧走吧!”
少女干净清透的声音,将牛奔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他还来不及回应,只觉得手腕处覆上了一道柔软细腻的触感。
一低头,一只小手映入眼帘。
手掌,小小的,
手指,细细的,
抓在他粗黑壮实的手腕上,阿棠的皮肤就像是冬日阳光里昆仑之巅的皑皑白雪,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芒,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瞬时,阿牛只觉得脸好热,耳朵也好热,好像牛身被放在烤架上炙烤成烤全牛,烧得心慌意乱的。
祁玄看着少女毫无男女大防地抓着大青牛,抬手按了按突突跳个没完的额角,罢了罢了,路漫漫其修远兮,来日方长。
“阿牛,我们得找个隐蔽的地方练习法术,千万不能被上神逮到。”阿棠一边跑,脑袋时不时往后面看,生怕看到那道月白清冷身影会突然冒出来。
话音落下,半天没等到阿牛反应,阿棠不由纳闷了,转头看向他,正好对上阿牛红得跟猴屁股般的侧脸,
“呀!你怎么了?”
大惊小怪的喊声,让阿牛心神更慌了,连忙挣脱阿棠的手掌心,后退好几丈远的距离。
见状,阿棠抬起空空的手掌低头看了看,确定没有乱七八糟的针啊、碎琉璃渣啊,那些有可能弄伤阿牛的东西,才脆生生开口:“阿牛,你躲那么远干嘛?我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的。”
眼前的人,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阿牛望着径自强调手上没东西的小阿棠,结结巴巴地应声:“俺…俺知道。”
“阿牛,你说话怎么打磕巴了?”糟了,阿牛是不是怕上神怪罪他擅自带她离开竹院,毕竟刚才她是拉着阿牛明目张胆地跑出来的。
其实,阿牛想解释,可是只要对上阿棠水汪汪的眼睛,他的心脏就好像要跳出喉咙,良久,他顶着涨得通红的脸,苦恼之色溢于言表,求助般地扬声:“阿棠,俺…俺是不是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