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棠挨罚了，罚抄清心咒一百遍。

灯火下，她认真地坐在桌案前，抓着毛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书写着，每每写完一句，还不忘嘀咕：“心不动，那不就死了嘛，这什么清心咒，明明就是往生咒嘛！”

言语间，少女一脸不乐意地把笔往桌上一丢，然后双手撑地，打算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地面上，大大小小的纸张散落满地，只是让小花妖罚抄写，她就是有本事把屋子搞得经历过一场激烈打斗一般。

祁玄脚步刚要踏进阿棠的住处，就听到有响动，紧跟着脚边就滚过来一支毛笔，墨汁不偏不倚地沾在祥云纹面的靴子上。

月白色上一点黑，太扎眼，他目光所及，嘴角不由抿紧了些。

这时，阿棠刚站起身，看到门口一道熟悉的白影，诧异地出声：“上神，你怎么来了？”

话音落下，正好对上祁玄的目光，不知为什么，阿棠觉得对面这个高洁的天神，似乎有些不高兴。

真是奇怪了，她都没有不高兴被罚抄写，上神为哪门子不高兴？

疑惑间，阿棠顺手从桌案上抓起一张抄写有清心咒内容的纸张，屁颠颠地跳到祁玄面前，将纸张递过去，讨好般地出声：“上神你看，阿棠抄得很认真的！”

少女眼睛眯起，笑得灿烂，祁玄目光闪了闪，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落至那张黑白分明的宣纸之上。

只是，视线落定的瞬间，他淡漠的眉眼间，已经隐隐有突起了。

“这上面写得是什么？”祁玄语气沉沉，问道。

“清心咒呀。”阿棠想当然地答。

闻言，祁玄只觉得他平静的心湖已经起了微澜，这小花妖就是有本事搅动他的心绪。

阿棠大方地盯着上神瞧，越看越觉得好看，要是脾气不要那么暴躁，不要动不动生气，就完美了。

祁玄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阿棠，只见小花妖正胆大地盯着他瞧，紧抿的嘴唇止不住地往上抽了下：“花妖阿棠，你这里黑色的一坨写得是什么？念来本尊听听。”

听着上神的语气，貌似很不高兴，她还是表现得好一些，省得一个不小心又惹恼了恩人，又要挨罚。

这么想着，阿棠不由收敛了笑意，特别认真地凑过去，瞧了眼上神手指的位置，想当然地“哦”了声，继续道：“上神，是心不动，则意不动。”

清心咒通篇三千六百二十二个字，这小花妖只看一眼，就能够把内容诵出来，资质尚可。

听着阿棠理所应道的回答，再看她像狗爪子般的字，祁玄闷气发问：“这后面又是什么？”

“上神，心不动，则意不动后面当然是意不动，则身不动，身不动则形死而幻像灭……”为了表现好一些，阿棠顺便把清心咒通篇背诵了起来。

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她已经将清心咒一字不差地全背完了。

“……不生不灭，不诟不减，是为清心也。”

最后一句结束，阿棠大眼睛眨巴着，一脸期待地盯着对面清冷寡淡的上神，仿佛在说夸我，夸我，快夸我。

对上少女犹如孩童般讨要糖果的期待目光，祁玄的眉眼不由松了松，看在她认真向学的份上，这拿不出手的字就暂且搁置一边，以后慢慢教导她习字也就罢了。

“这清心咒的意思你可懂？”他问。

听着上神舒缓的音调，阿棠也没有之前那么怕他，脚步不自觉地朝着祁玄凑近了几分，乐呵呵地拍着胸脯道：“阿棠当然懂啦！”

少女答得自信满满，倒是让祁玄愣了下，这清心咒文字面意思虽简单，但是其中包含着立世大道，区区一只刚修炼成人形的小花妖，未曾阅尽人间繁华，又怎么懂得其中深意？

思索间，他远山般的眉随着他脸部放松的动作微微延伸至鬓边。

阿棠特别规矩地站在上神对面，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谪仙男子瞧，最近这段日子，她一直都在私底下偷偷观察上神，每一次只要上神漂亮的眉毛舒展了，那就说明她可以安全过关了。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的愉悦情绪就很轻易地流露出来，连带着说话的音调也变得欢快起来：“这清心咒的字面意思，就是让人凝神静气，保持心平气和，阿棠虽然愚钝，但是跟着上神做学问也有段日子里了，读书百遍，其义自现的道理还是晓得的。”

她，说话很是乖巧中听，祁玄觉得这些天的教导没有白费，并不是对牛弹琴。

这么想着，脸上的冷漠神色不由变得柔和了许多。

正要开口，只听少女欢脱的话语里多了几分疑惑，听她话说出口，祁玄才缓和的脸色，再次绷住了。

“阿棠。”他语气低沉，第一次没有将阿棠花妖的身份带进称呼里。

这时，讲话摇头晃脑的少女，突然顿住了动作，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里，扑闪着兴奋的光芒，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恩人喊她的名字：“在！”

清亮的女声，轻易地打碎了一屋子的静谧之色。

祁玄对上那双喊着期盼和憧憬的眼睛，迟疑了片刻，继而道：“你最后说的清心既往生，是何解？”

一字一句的话音里，透着低沉和肃然，阿棠小心肝扑腾了两下，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胸口。

面对突然的追问，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弱弱道：“上神，你要是不喜欢阿棠这么说，阿棠以后不说便是了。”恩人表面上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心还是很软的，不管怎么样，先认错总是没错的。

这世人，总是护短的，就连神也不例外。

打从决定纵容小花妖留在归一阁的那日起，祁玄已经暗自将小花妖为人教导工作拦在了他的身上，毕竟，她身体里流淌的灵力带着他的气息，虽然小花妖于偌大的宇宙苍穹中是那么微不足道，但是祁玄只要想到这世间还有一人跟他气味相投，便是不能袖手旁观了。

闻言，祁玄并不买账，对于眼前这只花妖随意曲解清心咒的行为，他必须及时加以纠正，避免其将来误入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