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她早已经杀他千万遍了!可眼神终究不能杀人。
"呸!"柳如莺别过头去,心中早已把对面这男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本来一曲平沙落雁,曲调悠扬。但是,眼前之人,只消被他看上一眼,就仿佛周身上下已经不着一丝一缕,任其肆意猥亵一般。柳如莺轻咬朱唇,强作笑颜,那指随心动,曲调渐快。
画屏后,小惜玉扑哧一笑,对着小怜香说道:"莺儿姐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一曲舒缓悠扬的平沙落雁,怎么弹得如此火急火燎的?"
"一会陈妈妈少不了来聒噪!"小怜香点了下她的小翘鼻,不禁蹙眉忍笑:"这曲调倒似有些大悲咒的感觉了!"
坐在柳如莺对面的公子哥儿跷着二郎腿,也不以为意,押了口茶道:"不愧是留香三绝,能把平沙落雁弹出如此格调,看来跟我一样是个急性子,我们倒是同道中人啊!般配!般配!"
他就是冲着留香三绝来的,早早便包了雅阁坐着,外面天翻地覆他也不去管,直到最后朱红袖一曲《野望》,把他听得神魂颠倒,如疵如醉。正在回味着呢,这俏生生的柳如莺就抱着一方古琴进来了,为免唐突佳人,便欣然接茶就坐。
终于一曲平沙落雁演奏完毕,柳如莺暗自长舒一口气,香腮透红,额上已布满一层细汗,忙盈盈施礼,借故休息退入花鸟图屏风后,落荒而去!
怜香侯在那里,接过古琴,悄声问道:"你我姐妹四、五岁便在这欢场,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识过,怎么今日如此慌张?"
"怜香妹妹不知道,这厮便是昨日红袖姐姐去化生寺请香,归途中遇到的那个轻浮恶人,回来后红袖姐姐都病了。"柳如莺抚着胸口:"听陈妈妈说,此人名唤罗仕申,是长安首富罗百万在江南的小妾生的四公子..."
原来昨日,朱红袖去化生寺请香,希望能在清明茶宴上找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如意郎君,不料归途却遇上了这位罗四公子,罗仕申看惯了江南水乡的小家碧玉,只觉眼前之人,静则温婉优雅,动则妩媚俏丽,要知道陈妈妈从她们四、五岁起就开始调教琴棋书画,比起大家闺秀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仪态风姿自然流露,天生优雅动人。
这罗仕申奉行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原则,一路尾随,偏偏在这回留香阁的路上有一条长长的胡同巷子,人烟稀少。
罗仕申一看机会来了,嘿嘿一笑跳将出来,喊一声小娘子,吓得朱红袖转身就跑,可是巷口巷尾早被罗仕申的两个家奴守住。两人同时啊得一声惊叫,只见空中飘过一团黑影,朱红绣脚下一滑摔倒在一滩积水中,罗仕申则被人掀翻在一旁,那两个家奴忙奔去护主,还未及出手便扑通倒了下去。
眼看天色渐晚,柳如莺见朱红袖许久未归,便来迎她,远远看见朱红袖罗裙湿透,身披一件银色披风,目视远方,愣愣出神。边上躺着罗仕申主仆三个活宝呼呼大睡。
柳如莺问清事情始末,便记下了这罗仕申的样貌,怜香惜玉正等着听她讲事情经过,就听外厢珠帘响起,传来一声宏亮的笑声:"哎呀,罗公子,叫我好找哇!"
罗仕申正望着花鸟图屏风愣愣出神,还在回味那柳如莺的妙曼身姿呢。要知道为了听这一曲,喝上一壶当世名妓奉上的香茗可是实打实地花了三十两银子!
听见有人唤他,罗仕申才回过神来。起身一看,一个精明干练的少年公子,面如白玉,眼若寒星,头上系着逍遥巾,手里拿着一柄折扇,上面隐约画着一副秋水人家图。
"你是?"
"哎呀,罗公子贵人多忘事,我是福隆当铺的李筠隆啊!"随手折扇一收,往里翘首一看:"听陈妈妈说有位罗公子大手笔包下雅阁,我猜只有罗四爷。刚才那一曲平沙落雁,云程万里,幽雅宜人,罗四爷真是大雅之人呐!"
"嘻嘻,这个李筠隆嘴巴真甜,看来是个惯哄人的。"
"嘘,像是陈妈妈的脚步声!"惜玉以指作势,怜香会意噤声。
"哎哟!李公子啊,今天雅阁已经被罗公子包了!"陈妈妈气吁吁的追了过来。
"陈妈妈,在下正是来找罗公子的,我们有要事相商,一会少不了你的。"李筠隆随手仍了锭银子。
陈妈妈顺手一接,乐呵呵的退了出来:"一会我再叫几个漂亮姑娘过来,伺候二位公子。"
怜香惜玉相视一笑,快走!转身扯了柳如莺翩翩而去。
李筠隆放下门帘,拉过一把椅子:"我这有个生财的买卖要送给罗公子。"
罗仕申在江南游手好闲贯了,他老子罗百万远在长安,金子银子源源不断供着,如今从江南温柔乡来了长安一个月,受了管束,每日里东游西荡,没了姨娘从旁帮衬,这手头也渐渐紧了,前些日子就悄悄把罗百万一些不打紧的古玩弄进了福隆当。
"罗四公子久在江南富庶之地,自然是见多识广,我近日得了一颗暹罗国传过来的夜光珠,有拳头般大小,价值千金啊。"
"李掌柜找错人了吧,我家锦绣饰品店一直是我大哥打理,若是他看不上,你求我也没用!"
"不然不然,我这夜光珠,既卖又不卖,其中另有生财之道。大公子只会做得死买卖,却不是四公子这样的聪明人!"
"我大哥那人是古板了些,呵呵,你倒说说看?"
"四公子您想:太府寺卿萧璟萧大人下个月六十大寿,罗老爷少不了要出一份厚礼。"
"等等,这萧大人跟我爹很要好?是干啥的?"
"哦,四公子刚来长安,还不知道。这长安城东、西二市的贸易税赋全归太府寺两京诸事署管辖,我们商贾之家哪有不求着巴结的!"
"照你这么一说,那是要准备一份大礼!"
"是啊,大公子整日忙着财源广进,肯定没您有心啊!老爷子一想到这事儿,您四公子就给备好了。老爷子一开心,这以后别说一个锦绣饰品店,就是那雲来酒店、广源钱庄什么的还不统统要请四公子您来统领着啊!"
"呵呵,你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我买你那夜光珠?"
"我这价值一千金的夜光珠折价九百卖你,你就现得一百金。萧府管家与我相熟,萧老爷的女婿在外地出了岔子,这当口正缺钱,我再用六百金收回来,他是求之不得啊!这一来一去,礼送了,夜光珠还在我这,凭空又多出三百金来。"
"凭空,怎么凭空?还不都是我掏的?"
"是罗老爷要掏,虽说都是你们罗家的,可是这罗家儿女多啊!没放在自己口袋里的可不算是自己的嘛!"
罗仕申这几日是真体会到了,这张嘴要钱花的日子可真不是个滋味!别说上面有个大哥,两个姐姐,就连那个才十四岁的老五看起来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可你这夜光珠也是当品吧!"
"罗公子果然聪明,还是被您看出来了。这一来一回,珠子原封不动,我们净赚四百金啊!"
"你一分钱不花,赚了三百金,我这忙前忙后的就落个一百金?"
"萧府管家那边也要打点啊,我这可是当品,我也担着风险呢!"
"不成!"罗仕申把茶杯往桌上一推,"我怎么也要两百金!"
"啊!"李筠隆毕竟老江湖,一听"不成"脸上的失落之色只是一闪而过,又听原来是嫌钱少了,忙把出了嘴的啊字变成了呀字:"啊呀,这个第一次跟罗四爷做生意,日后还指着罗爷多提点照顾呢,两百就两百!"
罗李二人,相视一阵奸笑,"正事儿妥当了,在下也不敢打扰罗爷在这温柔乡里的美事!改日,在下再约罗爷吃酒!"
李筠隆起身拜别了罗仕申,找到了人生第一次逛青楼的好奇宝宝小庄,经过他的观察,这里不是品茶论诗,就是饮酒作曲,忒没劲了!难得梦里来一趟,逮到机会一定要去窑子里考察一下!
李筠隆见小庄似有离意,便邀他回福隆当休息,正要离开,却见身后朱红袖追了过来。
"庄公子,红袖一直觉得你,像是在哪儿见过?不知明日清明茶宴,公子能否到场参加?"
像哪里见过?我认识我第一任女友田萌萌的时候也是这么搭讪的!小庄心里一乐,马上说:"肯定来,肯定来!"这小妮子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心里这么一想,却看见李筠隆满脸阴沉之色。
"明日李兄如有时间,陪小弟一起来吧?"
"啊,有时间,有时间,就是不知红袖姑娘是否同意?"
"既然李公子有心品茶论诗,那便请一起来吧。"朱红袖裣衽施礼,便又回楼上去了。
小庄多精明的人,早已看到其中必有蹊跷:"李兄喜欢这位红袖姑娘?"
李筠隆干咳一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小庄不再多言,作为十五岁就纵横情场的他来说,一个女孩子喜不喜欢喜欢一个人,他是看得最准的,朱红袖不但不喜欢李筠隆,估计还有些讨厌他。看这李筠隆文质彬彬,精明能干,居然不受欢迎,看来这个时代,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信条一样适用啊!
李筠隆名为福隆当掌柜,实则背后出钱的乃是人称张老财的财主,福隆当和留香阁同在长安西市,仅一街之隔。
"店里简陋,前面是门市,边上是仓库,有伙计睡在边厢值夜,这后面一进是账房和卧室,一会我让伙计送些热水给庄兄洗漱。红袖姑娘特意相邀,庄兄就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日茶宴之上一展风采!"
小庄也不客气,简单寒暄之后,望着李筠隆的背影暗自好笑,看来这李筠隆已经把自己划归到他的阵营中去了,他对那朱红袖倒是一片痴情,要展示风采还是你去吧,对那品茶论诗他小庄可是一窍不通,而且现在他心中还有个大疑团,究竟自己现在是在梦中,还是曾经的自己是在梦中。
没一会,一个小伙计送了热水糕点过来,小庄一边洗脚,一边看着腿上的一个个淤青,因为一路上他偷偷掐过自己很多次,次次痛入心扉,若是在梦中,没有不醒的道理啊。
房间里焚着不知名的香,让人平静思睡,反正也想不出头绪,小庄干脆也不刻意去想,道法自然嘛!他现在可是"挂名的方寸山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