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中军大帐只有刘愈和霍病二人。
霍病穿着宽大的甲胄,盔帽下一双眼睛勉强漏出来。拿着比他身子还高出两个头的长戟,走路磕绊不止。
刘愈提手,意思问他坐不坐。
霍病本想坐,但甲胄是“堆”在身上的,若是一坐肯定散了架。
“我站着就行。有什么要问我的赶紧说,我忙的很。”霍病说话自带着一股冲劲。
刘愈知道想教给这个野小子规矩也难,在军营里洒脱一下也无妨,他也并非拘礼之人。
“识字吗?”刘愈摊开军图,随口问。
“识。”霍病想了想,“就四个,霍、病、二、虎,不对是五个,那个一我也识。”
刘愈想起霍病昨日提及大虎云云,便再问道:“你叫二虎?”
“嗯。二虎是我本先的名字,我只知道自己姓霍,名字是大虎哥给我起的,大虎哥说名字叫什么就没什么,我以前常得病,他就说叫霍病,这样就无病无灾长命百岁,全他娘的扯淡,我现在每年还是会得病。我们四个都是大虎哥当初在死人堆里扒出来的,都是没爹没娘。那三个,三虎四虎五虎排下来。”
刘愈这才知道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异性兄弟。
难得那大虎肯收留这些人,可惜人已经死了,不然这种重情重义的人值得一交。
“会打仗吗?”
“打什么仗?让我当执戟卫,还要打仗?”
刘愈闻言不由一笑,道:“当兵的当然要打仗,除了会射箭还会做什么?”
霍病得意洋洋地仰起头道:“会的可多了,看你要什么。”
“攻城会不会?”刘愈指了指外面,“像维城这样的,让你攻怎么攻?我是说如果你是指挥全军的,你会让士兵怎么攻下这城池?”
“那还不简单,直接爬进去不就完了,就连最小的五虎,爬这么高的城墙那也是小意思。”
刘愈本以为这霍病是吹牛,那么高的城墙岂是说爬进去就爬进去的?
霍病说的言之凿凿,刘愈也想见识一下,为了求证当场找人带霍病去试了。
只见霍病将身上的铠甲一脱,找了城墙下一块墙角跟,双手撑墙噌噌噌就上去了,等跳上城墙再回过头得意洋洋地摆摆手。就连本来对霍病很轻视的杨烈,也不禁发怵,即便是最精良的御林军侍卫也没这徒手攀墙的本事。
为了展现他的实力,霍病又直接从墙上原路爬了下来,整个身子好像壁虎一样上下自由。等跳到刘愈面前,霍病得意道:“怎样,不是吹牛吧?”
“不错,挺有本事的。”刘愈笑道,“如果找几个人给你训练一下,几天能把这本事学会了?”
霍病惦着头不屑道:“那就要看他们有没这天赋。”
刘愈道:“那我就升你为正尉,由你自己选人训练他们爬墙的本事。干不干?”
从一个小兵一夜成为正尉,这可说是军中立下极大功劳,少数也要在战场上砍下十几敌军的脑袋才能获得的殊荣。可霍病还是不太情愿,问道:“这个什么正尉跟执戟位有区别吗?”
霍病也不识字,尉和卫他也不知有何区别,还以为都是普通的小兵。当然不觉得有何荣耀。
“当执戟卫一个月只有五十斤军粮,当个正尉,不但军粮每月有二百斤,每天还有十个铜板的俸禄,你说有没有区别?”
霍病一听差点惊呼出声。本来五十斤军粮也足够他和三个小跟班温饱,现在突然加这么多,只怕每天吃撑死也吃不完。
“那……你赶快让我当正尉。”霍病看看刘愈,再看看旁边不做声的杨烈,表现出极为迫不及待的模样。
刘愈就是要让霍病迸发出拼搏的动力,此时说话也不急,笑着摇摇头道:“不行。跟你说的一样,要一次得这么大的好处,还要看你有没有本事。给你三天时间,训练出一百个能爬墙的,不一定非要徒手爬,用绳子勾索都行。练好了再来找我。”
刘愈再看着杨烈道:“杨将军,选人的事你帮这小子做。别埋没了他这点好本事。”
“属下明白。”杨烈脸上也笑呵呵的,当初刘愈让他设法挽留这毛头小子时还多有不解,现在看起来这还是身怀绝技的能人。留人是留对了。
现在攻城辎重匮乏,如果能训练出一批爬墙的高手,连云梯和冲车都省了。省银子,省人力物力,一举多得。
他已经准备好让所有的御林军都来学,本来御林军都是各方面的好手,要学会不难。
中军第二日继续驻扎在维城,但侧翼已分成三路,每路两千兵马向福成叛军主力集结地遂城逼近,形成三面包夹之势。本来关中东部的叛乱也只在方圆二三百里的范围之内,平叛军的整体而动也让福成叛军活动的范围一再收窄。因为平叛军行的是过城而不攻的战略,本来最怕的就是叛军从后偷袭,但从两日来的行军情况来看,叛军明显都忌惮于官军的威力,即便大军路过也只是龟缩在城墙内不敢出来。
到第三日,由御林军和女军组成的中军开始向遂城挺近。
九月十二黄昏,大军驻扎地距离福成叛军主力所驻的遂城已不到二十里。
刘愈叫来霍病想问问他训练的成果,霍病一见到刘愈便嚷嚷道:“光赶路了,没有墙怎么练?”
“没有墙沿途总有树,爬爬树也行。”刘愈还以为这小子没有完成目标。
“不用了。我已经把他们训练好了,还超额完成了任务。”霍病说了说,原来是杨烈给他的人不下五百个,除了一些天生手力和脚力不够的,或是畏高的,大多数的御林军士兵都掌握了爬墙的精髓,只是练的还不到家,可能会从墙上摔下来,必须要借助于绳索。
“现在可以让我当那个什么正尉了?”霍病迫不及待问。
“训练完成的是不错。但我也没说训练好了就给你升正尉。”刘愈手里拿着本书,好整以暇道。
霍病当场就怒了,这些日子起早贪黑的训练那些御林军爬墙,现在刘愈竟然反悔。
“装什么教书先生,拿着本书,就学那些满口假仁假义的人一样耍无赖是吧?”霍病气势汹汹地恨不能上去撕了刘愈,好在杨烈将这小子给按住。
“我也没说不给你提。”刘愈指了指遂城的方向道,“那边二十里之外有座城,今晚你就带人爬墙进去,把城门打开。我会叫人在城外支援你,做的好马上提你当正尉,若是做的不好被叛军发现了被砍了脑袋,我也没办法替你收尸,恐怕连三虎他们也要饿死街头。”
霍病挣扎开杨烈的手臂,指着刘愈怒道:“你狠!”说罢就要出帐篷。
“等等。”
刘愈突然叫住杨烈,拿出一张写着字的纸交给他:“在上面署个名。”
“这……这是什么?”霍病往纸上看了看,没一个字他认得。
“这叫军令状。”刘愈道,“上面把你这次的任务还有期限都说了,当然上面也写了,若是你完成任务就提拔你当正尉。若你完不成,也是你自愿的,到阎王爷那别告我一状。”
霍病气的喘气都不均匀了,气呼呼道:“署就署,被砍头了大不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大笔一挥,在上面写了俩歪歪斜斜的字,其中的霍还缺了笔画。
“走好!”
临霍病出门时,刘愈还在后面幸灾乐祸地喊了一声。
夜幕降临,霍病也带着四百多学会爬墙的御林军士兵趁夜出发了。蓝景作为这一支特别部队的指挥,将从旁协助于霍病。
等一行人出发一会,杨烈才回来看着依旧在看书的刘愈问道:“将军,现下我们当如何?”
“大军不动。福成肯定找人监视着中军大营。你先安排我们营中的三百骑兵,十骑为一组,做成是巡营的模样出城,然后集结在遂城城东门外的乱石坡。一会你要做的就是,待城东门的蓝色焰火信号一出,就带三百骑兵杀将过去,到时大军再开拔而去。”
围成的安全范围是五到十里,刘愈特地将大军驻扎在遂城城西二十里之外,就是为麻痹福成叛军。让他们以为大军准备休整一日再做攻城,而此时城中的驻防一定也以西城门为主,这就给了霍病机会。
随着霍病蓝景和杨烈的相继离去,大营中还是很安稳,徐轩筑本来打算让刘愈早些安睡,准备来日的硬仗。刘愈却拉着徐轩筑的手,笑着说了说家里的事。
“夫君,您这么怎么了?”徐轩筑觉得刘愈不太对劲,不禁问道。
刘愈叹口气,拿出一份战报,这是刚从京城星夜传递过来的江淮一代的战报,那边淮王已经出兵过了长江,继续向西挺近,一日间便连下六座城池。
淮王的不宣而战也等于正式拉开了争夺皇位的战争。
“我们现在没有兵,没有粮,自家后院的火还没扑灭。夫人,我真怕有一天淮王的大军杀到长安城,我们一家会因我当初的决定而遭受灭顶之灾。”
“夫君,只要我们一家人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
说话间,徐轩筑的目光也变得热切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