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跑到上海来谁也不说,就发了一条短信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没良心!”段晖想起自己对这小姑娘也算是上心上力,到头来一句感谢的话没捞着,人还给消失了,要不是看了这通知书,联系人脉才找到了人,段晖还不知道南度得找多久。
段晖摸向口袋,想起烟还在车上,有些焦灼,“录取通知书也下来了,你以后一个人在上海好好过,好好照顾自己。”
这是南度的原话。
以前牧落总爱粘着南度,南度一心想让她过自己的生活,想让她脱离以往的一切,可到头来,就在以为她不会离开的时候,她却突然全身而退。
段晖记得南度在让他转达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里又哪里是难过失望,分明就是舍不得。
牧落点头答应,“要没事我回去工作了。”
段晖急忙拦住她,“别!”
她疑惑回头,只见段晖眉心一拧,说,“南哥现在常驻北京了,你别这么心狠,好歹哥几个给过你照顾,你记得回北京……”
她退开一步,“段晖,我不想回北京。”
他的身边有一个足以让她自卑的女人,她介意的并非是南度真心喜欢过她,而是她始终缠绕在南度身边,能看穿人的心思,找到人的弱点。而她,正好是一个讨厌被人揪住弱点攻击的人。
所谓水火不容,便是如此。她不去争,而是选择退让,除去一部分的绝望,更多的,恐怕是害怕自己输不起,所以她才会在事情更加严重之前及时放手跑来上海。
老板娘在她进了餐厅后在前台后面问她那个小帅哥是谁,她说是自己叔叔的朋友。老板娘听后一脸愤慨,“他找你干嘛?”
牧落默默擦着桌子没说话。
老板娘又说了一些话,大多都是让她不能心软的话,她又回头去看段晖,他已经开车离去了,她低头看着手上的通知书,摩挲过那道开封的痕迹。
老板娘凑过来,“小牧啊,哪所大学?”通知书封面上印的那几个大大的烫金字体尤为明显,老板娘一眼就看到了,然后就笑了,“哎!沈迟也是这所大学,是你的师兄啊!”
她抬起头突然说,“白姐,我真心软了。”
老板娘楞了一下,三秒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摇头说,“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心软的。”
她又想起新野里自己看到的那副画面,顿时又觉得自己忒没骨气,压下自己心里那一点点的舍不得,点头说,“也是。”
她每天住的地方就是老板娘隔壁的房间,给了她很多的照顾,一些生活上的细节都十分周到,两个人关系最好的时候能睡在一张床上毫无代沟地聊天聊地聊人生,她也渐渐地了解了许多老板娘的故事,年轻时是个高材生,毕业了去一家国企找工作,因为长得漂亮气质出众,被自己的上司盯中,那个时候年少单纯不知道职场规则,被骗到酒店差点被潜规则,而她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沈迟,也是在那个时候决定自己单干。
当老板娘问起她的事儿时,她将手臂撑在脑袋后面,怅惘地叹了一口,“没什么好说的,妈妈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爸爸不争气,从小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街坊邻居对我家避之不及,后来跟着叔叔来了北京,才发现叔叔也不喜欢我。”
老板娘在黑暗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一个人独自在上海混也不容易,你以后要是有啥困难,就来找我,白姐不差这点儿钱。”
她哑然失笑,老板娘侧着脑袋问她,“你还有多久开学?”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还有十来天。”
“到时候让沈迟送你去学校。”
她和沈迟自那一次打架,算是结下梁子,每次见到她总是要怼上两三句,长久以往,革命友谊倒是给闹了出来,只是两个人同行,拌上两三句嘴,偶尔斗得你死我活引人注目丢人现眼。开学那天一定有很多人,要到时候真的和沈迟吵起来了,那就真的丢人丢大发了。
她当场就拒绝了,谁知道老板娘执意让沈迟送,而沈迟知道后的反应和她一样,还大嚷嚷说,“万一她当众把我给打了,我小沈总的名声传出去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老板娘威逼利诱,最后实在没办法,小沈总开着他那一辆小宾利颤颤巍巍地带着她奔往学校的大门口。
她一路都憋着不说话,沈迟也憋着不说话,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到了校门口,迎接而来的是一大批接送队伍,校车一排排停过去,私家车堵得水泄不通,每个人都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牧落一个人拖着所有的行李,孤独并且艰难地往前走,沈迟就像个没事人儿一样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她。
牧落感到极其无力,行李箱里装了老板娘硬塞给她的棉被和床单,非得说她以前大学的毕业的时候也去卖过自己的棉被,全都是次货不能用,骗人的,还是自己家的好,说着又给她塞了好些生活用品,叮嘱她以后课程不紧张了回他们餐厅里来帮个忙,她答应了。
可是那些东西又多又重,她还得拖着东西去找宿舍,想着想着自己就跟自己较劲儿了,沈迟还在后面叫了一句,“我说丫头,你求我一句能死啊?”
能死!她想,生不如死。
她围着那些建筑物绕了大半圈,问了许多在校行走的学生,除去一部分新生不知道,其余的每一个人指的路,都觉得是不一样的。
她绕晕了脑袋,干脆坐在一棵树荫底下休息了。正那手掌散着热呢,她就看见一女生斯斯文文的短头发,穿着粉红色的小裙子,前呼后拥了四五个男生替她搬着行李。
她惊愕地看着那群人浩浩荡荡地从她的面前经过然后走远,望着天气晴好的日头,觉得真要命。她不着急找地方,就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地方看着行人累得气喘吁吁,歇了一会儿,觉得有力气了才开始慢慢地搬动。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终于找到了宿舍,懒得铺床,直接找了铺位就把行李给扔上了床算是占了一个位置。
她来的时候宿舍里没人,走的时候也没人来,她十分好奇自己的室友会是什么样的,等了老半天她也没见到影儿,她觉得她们一定是迷路了。
走出了宿舍楼,她去找吃饭的地方,走着走着对面就来了一个特别帅气的妹子,扎着利落的马尾辫,简单的T恤和紧身牛仔裤,身体倒是娇小,让她真正注意的却并非是她的帅气,而是她一姑娘家家,能和一个男人一样扛着行李狂奔。
她看见后面还有追她的人,虽然搞不清状况,但她还是让了路,那姑娘经过她的时候,尖叫声穿破了她的耳膜,那群人就像一阵风消失在她的眼前。
等到她再次回到宿舍的时候,里面多了个人,那人瞧过她一眼,低头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情。她走进去找到自己的铺位,却发现自己的行李不见了。
她找了一圈,最后在靠门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行李。
正在呆滞间,那姑娘就阴阳怪气地说,“你那床的位置靠窗风景最好,让祝岚给你换了。”
一个“换了”表达得特别委婉,她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想到底要不要换回来,想着想着,就一扛行李,直接撩自己原来的铺位上,把那个祝岚的行李扔过去了。
想来,自己也不是一个爱受气的人。
那个姑娘却被她的行为吓住了,告诉她,“祝岚爸妈是学校投资商,你这样做,她万一不开心了……”
“没事儿,”她笑了笑,“她动不了我。”
说时迟那时快,她速度神勇地铺好了床,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安安稳稳地跑到自己的床上躺上了,其他人都不动声色地等着那位大小姐来,就牧落一个人盘腿坐床上,给老板娘发了一个到达短信。
一个小时以后,门被开了,大家都鼠头蛇尾地探过去,见一姑娘肩膀扛着行李,大踏步地走了进来,环视了一周,直接走过来就往她头顶上的床铺扔上了行李。
床的振动让她看了过去,却越看越觉得这人眼熟,她记忆力好,想起了这姑娘是刚刚自己在道上遇见的那位被追杀的姑奶奶。
对方见她一脸震惊地望着自己,大方地笑了,然后转身对着大家说,“大家好,我叫姚陆然,金融系,北京人,以后都是室友了,大家多多关照!”
那姑娘声音响亮有力,说完之后,却没人理她,空气安静得有些尴尬,在场一共就三个人,除了一个牧落,另外一个姑娘躺自己床上干着自己的事情,权当没有听见。姚陆然特别尴尬地站在那里,她连忙打招呼,“我叫牧落,也是北京人,咱这宿舍全是金融系的,以后也请你多多关照。”
姚陆然回过头,松了一口气,对着她笑。
革命友谊就此结下。
牧落并没有在之后见到那一位祝岚,至少当天晚上她并没有回来,她和姚陆然的关系升温得特别快,主要是这姑娘特别耿直特别仗义,一口一句,说的全都是北京话。
不聊不知道,一聊才知道这姑娘是一个高中楼上八班,姚陆然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哎哎哎,就你们班那李信,哎哟我去,小帅哥啊!姐就见过他一两次,次次都看得老娘我一把小心肝嘿!”
“可惜了,就有喜欢的人了,忘了叫啥名,听说人现去西南政法了是吧?”
牧落“嗯”了一声,“他人挺好。”
真的挺好,同桌两年,除了二人对云南的那一次闭口不谈选择性忘记,其余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给她关心,面冷心热的一个人。
聊起往事她也不免唏嘘一番代明洋家里的事儿,她也是后来才从新闻上看到,代明洋的父亲,也就是代参谋长,涉嫌贪污受贿,贪污金额并没有发布,可是被判了无期徒刑,那么分量定然不轻。
她就和宋文理闹掰那一次见过代参谋,那样铿锵正直的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只是事情已经过了快要半年了,那件事儿的话题度也渐渐变得不是那么火热,偶尔有人提起那位参谋长,也不过是猜测着他到底贪污了多少钱。
唯有与这件事儿的局中人有关联的人,才知道代明洋走的时候,有多不甘心。
那一晚过后第二天她就和姚陆然去了附近的百货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在街市上逗留了一会儿,她什么都不敢买,倒是姚陆然买了一大堆吃的和首饰。
回去的时候,她和姚陆然嬉笑着推开门,一道锐利的目光就看了过来,牧落直觉一向很准,当下心里就觉着来者不善。
那个昨天提醒她铺位的女孩儿就指着她说,“她就是那个抢你铺位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