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的天空密密麻麻地飘了两天的小雨,城市里的硝烟和尘土渐渐被冲刷得一干二净,透过一扇玻璃窗她她只看得见开得正是茂盛的榕树枝头,和着丝丝小雨沁凉了手掌心的温度。
她来了云南后被偷得衣服都不剩,盛乐陵翻来翻去也没有翻到什么可以带走的东西,她手臂上还绑着一个纱布,穿了一件临时在地摊上买的T恤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代明洋从李信的闪烁其词中不知道得到了什么信息理解成了什么,看着她的眼光中,愣是多了一份钦佩和尊敬。
她还在猜度代明洋到底听了什么,代明洋就在她迈出病房等着南度办理出院手续的空隙,甩掉了李信跟在她后面悄悄问了一句,“你真和那些人打架了?为了信哥?”
正在聚精会神地望着南度背影的她被代明洋问得满头狐疑,竟然也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为什么和那些人打架?人都拿刀子往自己的脖子上逼了,她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更何况当时小胡就死在自己的眼前,换谁能镇定?这事儿换谁都镇定不了,她来北京,南度没有如同小胡一样每天出现在她的生活,小胡是每一次她出事儿的时候唯一一个拼命护着她的人,作为下属,小胡对得起南度的交代,作为朋友,小胡也是尽力而为。当时那情况她能冷静下来周旋已经算是不错,也不能说她发疯打人。
她白了代明洋一眼,“谁?李信?”
代明洋点头。
“他告诉你的?”
“信哥没说,我瞎猜的。”
“那你甭管。”
代明洋大约是怵她那凶恶的眼神,愣了一下,再没出声儿了。
李信比她先一步出院,跟着自己家里派来的助理走了,走的时候面色凝重,她想起上一次他对自己说的家庭的特殊情况。代明洋嫌弃对方的气氛过于低沉,又加上盛乐陵要陪着她,就留了下来跟着牧落一道回去,离开的时候很是不舍,一直念叨着她的家乡这么漂亮,该旅游该吃的该喝的的全没干,尽在担心两个人的安危。
南度开着车,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相较于李信家的助理,代明洋和盛乐陵显然是不怕南度的,叽叽喳喳地带动着整个车厢的气氛,她翻遍了整个车,没有找到一张光盘,抬起头问南度,“你没有音乐光盘吗?”
“你家执行任务的时候听音乐?”
她闭嘴了。
果然是不能指望南度对自己温柔的,上次自己做的梦还没醒过来呢,就自己平时蹭着南度沾点儿便宜,摸摸手都是奢侈,还……
自己脑子里都想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转头去看后座的两个人,正打情骂俏得热闹,她默默地转过头,看着南度,“回北京你得开两三天的车呢,能行吗?”
“换条路走大概一天左右。”
他来的时候也和事发没有偏差多少的时间,她遗憾的是南度没能快一点儿来,没能快一点儿救下她保住小胡。她心怀愧疚,满腹心事,好一半天都没说话。
回了北京,以后再看不到小胡了。
她连小胡叫什么名字都还不清楚。
她撑着脑袋看向窗子外面,躲过了南度看过来的视线,一转头,眼睛就彻底被模糊,窗外花花绿绿的世界她都看不到了。
她轻轻吸吸鼻子,尽量不被发现,偷偷地低头抹了抹脸,放空了眼神观望着外面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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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京的时候天刚亮,深蓝色的幕布上晶莹的几颗还未退却,代明洋抱着已经熟睡的盛乐陵下了车,道过别后进了大院子的门。
这个时间段的大马路上已经开始渐渐喧嚣,有早起晨跑的人喘着气和他们擦肩而过,也有早起买菜的大妈踢提着一袋新鲜的蔬菜和其他人笑谈而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的高楼潜移默化地推动着这个城市的经济发展,直到平凡安静的小胡同深处传来了几声公鸡的鸣叫,这个城市才开始慢慢地恢复生机。
沉默的气氛蔓延在两个人之间,车内没有开灯,就停在门外面,她也没有开门下车,攥紧了安全带。
“你要回部队?”
南度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点点头。
她还想问,那些问题在南度出现在云南的时候她就一直在不断地强忍,那些让她难过到只身回云南的事儿,问不清,就放不下,和南度相处的时候,也总觉着有个疙瘩在那儿,可思来想去,到了最后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于是开门下车,迎接她的,是只属于清晨时分露水湿润的新鲜空气。
汽车开走后她才发现自己没有钥匙,钥匙在那个包里,包被偷走了。
她坐在阶梯上,旁边是自己辛辛苦苦种的花花草草,都是小胡买的花种子,那些花她每天都会在放学后打理一番,可是她跑回云南,南度又不爱打理这些,那些花草没人打理,几乎全都枯萎了。
她心疼地摸摸那些花草,起身去找水龙头,给它们浇了水后,才突然想起,南度的房子有一层是可以直接翻窗进去的。
这个发现让她看到了希望,她扔下水管就走到了那个阳台,阳台上因为防盗地基修得比较高,她试着跳了一下,心下有了个把握。
她后退几步,盯准了阳台的边沿,冲刺,跳跃,抓紧,搭上一条腿,腰部用力,再用力……
她喘了一口粗气,一个翻身,直接给翻到了地上。
她吃痛地闷哼一声,手臂上的伤口像是被撕扯到了,生生地疼,她仰卧在地上,笑了。
这点儿难题还能让她屈服不成?
歇息了片刻,她挣扎地站起来,当她站稳在地的时候,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向她扑过来,她郁闷地靠住了墙,低咒一声。
崴脚了。
她拖着一条崴了的腿走进屋内,屋子里有尘埃的味道,黑漆漆的,安静得可怕。
她瘫倒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因为很累,她的大脑很快进入了休眠状态,混混沌沌之中,耳朵对周围的声音开始敏感了,丁点的声音也能放大在耳边,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终于听见了屋内来自于另一个人的呼吸。
她睁开了眼,意识归体。
对方没有动,她也没有动。
那个阳台她能跳得上来,那么换作任何一个成年男人,都能翻得上来。她走的时候太仓促,没有关上这一道门,给了别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她摸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刀,凭着自己强烈的第六感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曾经无数次面对过这样的情形,她不是靠着较于对方更为灵敏的身手,也不是更加娴熟可观的枪法,她因为疏忽而受过伤,在枪口下逃过命,她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怕过这种因为无知而导致的恐慌,对她来说,似乎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她笑了一声,在静谧的屋子里面尤为诡异。从阳台外面反射进来的路灯和天空的光亮,她就踩着那些光亮停在了黑白交织处,“是要我逮你出来,还是自己走出来。”
刀光闪烁,照亮了黑暗里的角落。她看清了一双简洁精致的高跟鞋。
她敛眉笑道,“你知道我以前是怎么对付这类人的吗?”
她又微微上前了一步,挑衅地扬起了下巴,故意吓唬对方,“找到他们,然后不顾一切地解决他们。”
“我现在找到你咯,”她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水果刀,轻佻着话里的尾音,“我要怎么做,都取决于你。”
对方在她说完后开始有了反应,高跟鞋硬质的鞋底磕在地上的声音“哒哒哒”地传来,犹犹豫豫地走了出来,缓慢,带着优雅,接着就是轻灵的声音传来——
“牧落,你好。”
她伪装的笑容因为对方的招呼而消失殆尽,扔掉了手里的水果刀,她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沙发上,“天还没亮呢,许小姐就擅闯私宅,实在是有失身份。”
话里带着她惯有的散漫,这种态度不经常对人,要么来者让她看不上心,要么就让她觉得烦心。而许笙恰恰是个心理医生,又怎么会读不懂她那满脸的不耐和冷漠。许笙告诉自己不要同一个小孩子计较,自己同南度这么多年的感情不可能是一个黄毛丫头就能撼动得了的,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打乱不了她的生活。
许笙素来娴雅端庄大方得体,今日在这一片初阳的光芒之中却看清了这个小姑娘眼里隐藏的妒忌和羡慕。
许笙在她的面前坐下,坦然一笑,“你误会了,南度给我的备用钥匙,我也算是大大方方地进来,才进来没走几步,就看见有人翻窗进来,我刚开始还以为是闹贼呢,躲了起来,看见是你才松了一口气,以为是南度这房子长久没人住,给贼盯上了呢。”
拐着弯儿骂人呢。
她看着许笙,眼睛里是漆黑不见底的淤色,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许笙满脸无辜的笑容,“啊,让您失望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