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与逸兴思皆是一怔,逸兴思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多少?”
凌鹤川面不改色道:“三十万。”
逸兴思窒了一瞬,梵音的脸色也变得难看。
三十万胡军,那是什么概念?眼下将大梁搅得腥风血雨的,也不过十来万胡军,再来三十万……
逸兴思只觉得喘不上气。
梵音还算冷静,“立刻召回公羊虎,让胡军跟商军打去吧。咱们挥军北上,往蛮荒那处走。”
逸兴思道:“目前只能这样了。”
想了想,梵音又道:“让裴苏御尽快撤兵,到莽荒与我们汇合,上京西南的那些城池,都不要了。”
逸兴思道:“好。”
消息飞速传给裴苏御再传回来,又是两日。谁知,逸兴思接到的竟不是服从的消息。
“裴苏御不愿撤兵!”逸兴思质问送信的将士,“怎么回事?裴将军还说了什么?”
将士摇头,“裴将军说,要说的话都在信里了。”
逸兴思猛得一挥拳,“这个裴苏御!”
来回踱步后,逸兴思指了指那将士,“即刻书信,勒令他退兵!否则就按军法处置!”想了想,又道:“给温将军也书信一封,让他想办法把裴将军弄回来,甭管什么办法,打晕了也要弄回来!”
将士领命,不过转念一想,温将军能有什么办法把裴将军带回来啊?他根本打不昏他,但这些都不是他应该操心的问题,便连忙去了。
梵音闻讯赶来,神情严肃:“怎么回事?他不回来?”
逸兴思还在气头上,“是。他是铁了心要那军火!他就带了三万兵马,好做什么?他怎么这么顽固!”
怎么说裴苏御也是为了骠骑军,逸兴思强迫自己冷静,对梵音道:“要不,你亲自把他带回来吧,他能听你的话。”
梵音握了握拳,隐隐藏着怒火,“上一封书信就已经提到我了,可见我的话,他是不听的。”
逸兴思一怔,“那你……不打算去救他了?”
梵音像赌气似的,“既然他那么想要那批军火,就让他要去吧,且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真要这样,就算成功,一来二去,两军会面也要腊月底了。
这怎么行?再过几天又是十五,裴苏御体内阴蛊毒再发作,身边没有人怎么行?
“不行。”逸兴思斩钉截铁说道。
他这般笃定,反倒引起梵音的注意,“为什么?”
逸兴思张了张嘴,解释说:“他想要军火,那三万将士未必想要,跟着他,岂不是白白送死?我们已经折了五万兵马,那些冤魂到现在还在无相山上飘着,怎么能任由他胡来?”
逸兴思信誓旦旦道:“而且,他身上的伤还没痊愈,上回能从婆伽摩罗手中捡回条命,已是万幸,这回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上回。
梵音忆起失去裴苏御的瞬间,沉闷的痛苦再度侵袭,她难受地皱了皱眉。
“真会给人添乱。”
逸兴思道:“你必须把他带回来,必须。”
梵音犹豫了下,问:“那你怎么办?”
逸兴思反问:“什么我怎么办?”
梵音道:“我走了,谁来挂帅?”
逸兴思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公羊虎马上就会回来,严霜、林凡、伯乔还有周意,哪个不行?再说,不是还有凌鹤川?你担心这个都多余。”
马上回来也不是此刻就在军中,但幸好凌鹤川尚在,梵音纠结了会,“那好,六日后,我们在莽荒汇合。”
六日后正是月圆夜,那时候梵音怎么说也会带走裴苏御了,逸兴思微微安下心,他对梵音的话一向放心。
“好,蛮荒见。”
事不宜迟,梵音立刻行动,临行前,逸兴思总觉得此行凶险,想了想,便效仿橘曦,把桃木枝交到梵音手里。
梵音明白他的担忧,为了让他安心,当着他的面戴上。
“放心吧,我一定活着回来见你。”
逸兴思微微颔首,心中惶恐不安。梵音扫了眼他赤红的耳坠,忽然伸手用指尖碰了碰。
逸兴思骤然抬起头。
马背上的少女桃花眸明亮似星辰,高高的马尾上簪着他亲手做的木簪。
“等我回来。”
“好。”
夜风席卷长发,少女大喝一声,奔腾离去。有一瞬间,她的背影与逸兴思记忆中的少女重合,他忽然恍惚地觉得,梵音就是陆弦思。
梵音走得急,没看见角落里陆叶弘悲戚的眼,亦没听见逸兴思隐于风声的呼唤。
橘曦看着眼前的一切,闭了闭眼。
“你要离开?你现在要离开?去哪里?凌鹤川,你是不是疯了?”
虽说橘曦已经不是齐国女帝了,凌鹤川也已经不是齐国国师了,但橘曦对他的态度倒是没变。
凌鹤川面上褪去恭敬,一脸淡然,眼底却有些异样,“我只离开三天,三天后,我立刻回来。”
“你!”橘曦急得直跺脚,眼下梵音不在军中,伯乔又浑浑噩噩,林凡他们还要几天才能赶回来,凌鹤川非要在这个时候走!
“你有什么事这么急?你就不能再等等吗!”
橘曦快急哭了,语气便有些冲。
凌鹤川敛了敛眉,神情有些可怖,“不能。”
橘曦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嘟囔道:“不能就不能嘛,凶什么呀,骠骑军没有你又不是不能活!之前逸公子一个人守城也守得好好的,你走吧走吧,走就是了!别管我们的死活。”
凌鹤川有他非走不可的理由,但这么扔下骠骑军,的确不人道,便对逸兴思道:“我估算过,林凡最晚两天就会回来,我也会派人暗中保护你,有事可用此物传唤我。”
凌鹤川给他一个水晶小瓶子,瓶子里装的似乎是血。
“用火烧,我就会感应到。”
逸兴思不懂这是什么书法,但凌鹤川本就不是骠骑军的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仁至义尽了。
逸兴思妥当收起,道:“多谢凌公子了。”
凌鹤川大概也不会想到,他刚到无相山,因着看到那棵在寒风中绽放的荷树而升腾的喜悦,在背后长剑泛起嗡鸣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那嗡鸣悠长,在宣告一个人的死讯。
逸兴思。
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