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文这个人倒是有几分眼色,见着肃王脸色不好,心道定是有事惹了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因为萧缘书。
驻守边关的将领,大多为人磊落,且因为消息闭塞,并不了解这贵族王孙之间的蜚短流长,也自然不清楚肃王极宠其门生萧缘书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他和谢宏的想法不谋而合,再等几日,若是能等得萧缘书回心转意,他们也好高高兴兴带走个小兄弟,若是不答应,那便只能请出圣旨了。
因而,他自动担当起游说的角色,希望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萧缘书对边关充满向往,心甘情愿跟着他们走。
谢宏是正三品的官员,到这书院来,作为院首,自然要设宴款待。协文对文绉绉的张院首不感兴趣,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楼韧并未出席,因而他草草的吃了些东西,便悄然退席,一路打听着往萧缘书的住处走去。
到北甲院时,没有见到半个人影,他在院中石凳上坐了会,也不知道萧缘书何时回来,索性起身向夫子院走去,找楼韧叙叙旧。
要说,他和楼韧是有些交情的,当年楼韧率楼家军抵御外敌时,他刚刚在甘肃当了个从七品的粮草官。
那一战打得凄苦,当时德沛公主被困于西面。楼韧率军到甘肃抗击外敌,还身负回军救驾的重任。
甘肃的玉门关自西汉时起便是通往西域的重要关塞,彼时,玉门关已经修筑长城堡垒,并成了粮草的中转处。
协文作为粮草官自然是要为楼家军运输粮草,哪知出师不利,在北山一线陷入敌人包围之中,眼看连性命都不保,楼韧带军从天而降救了众人,也抢救下一军的口粮。
协文至今记得,当时的楼韧不过就是十六、七岁,脸上如査君然一般稚嫩,可那神态忒沉稳,不怒而威之感令三军皆惧。
协文上前参拜时,楼韧的脸上还沾着未及洗去的血迹,一身青袍许是被血汗浸湿,色彩极为浓黑,却不见半分狼狈。
那时,协文也就和萧缘书差不多大小,却对这个少年郎肃然起敬,不敢有半分冒犯。
那一战因为是西夷和突厥联盟,大懿朝兵力不足,既然完成了送粮草的任务,便不再需要粮草官。他被楼韧认命做了个百夫长,也开始了和楼韧同进退的铁血生涯!
这些年,楼韧已经不是少年将军,他也不是百夫长,可那金戈铁马的记忆岂是岁月能够淡去的?不知道楼韧怎么想,反正他协文自认为是楼韧的生死之交!
从比武场上下来,楼韧草草应付了谢宏等人,便命翘哥将萧缘书叫到了夫子院。
萧缘书自觉比武场之事定是将楼韧惹恼了,进到他的房里时乖巧的垂着脑袋,双手握了小心的背在后面,怯怯的叫:“夫子……”
楼韧不搭腔,面上似笑非笑,眼角极为冷峻,坐在软榻上直直的盯着她看。
萧缘书平日里就知道他眼眸深邃,眼光如炬。此番,不敢抬头看他,还是如芒在背,只觉得他那鹰隼的黑眸将她牢牢锁住,令她无端端冒了一身的汗。
半响,气氛实在太过压抑,她胸口憋得难受,终是再次开口道:“夫……夫子,你用过膳了吗?”
“怎么,你还关心我?”
“当然!”
“那在比武场上时,怎么丝毫不在意我的态度,硬是要做出令我气恼之事?”
“这……这不一样!”
“哦?”
“夫子教我说,两害相权取其轻!我时刻不忘此话含义,并时刻提醒自己要以此行事,不可意气!”
说着,她小心的偷瞄楼韧一眼,刚好对上他黑亮的眼睛,吓得赶紧低了脑袋,咽咽口水继续道:“今日之事,我本不欲管!可转念一想,我若是不管哥哥,那岂不是会让人笑话说‘你看肃王的那个门生萧缘书,就因为害怕自己受伤,就做了缩头乌龟,捻不出个轻重缓急!肃王还常教导她两害相权取其轻,一边是迎战协文受点小伤。一边是坐视不理,任凭她的兄长皮开肉绽,任凭肃王名声受辱。难道说,她连这危害的大小都分不清楚了吗?难道说,她的夫子其实是眼拙之人,才会选这样资质的门生?”
楼韧听着她振振有词,不怒反笑,幽幽道:“如此说来,缘书今日之举还是为了为师的名誉着想?那为师岂不是要谢谢你?”
萧缘书抹了抹鼻子,尴尬的憨憨一笑,讪讪回答:“不……不用了!其实,我也有不对之处,也就功过相抵了,哪里还能让夫子谢我呀?”
“是吗?缘书哪里错了,我竟没有看出来!”楼韧轻勾嘴角,讥诮的问。
“那个……人常道‘发肤受之于父母,为孝义当爱惜身体。’缘书幼失怙恃,常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便不知发肤其实不只是自己的。如今,夫子疼我、爱我,我不为自己也当为了夫子珍惜发肤才对!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缘书孤独惯了,性子使然,便常常忘了如今的萧缘书是有夫子疼的,也就常常做些损害自己之事,可做出来后,又每每后悔不已!”
楼韧盯着她看,明知她这番示弱的话不过是为了唤起他的怜惜之情,让他不忍责罚于她,可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不该,还是忍不住怜惜。
他长叹一声,道:“好吧,今日之事便不与你计较了!”
萧缘书闻言抬首看他,咧嘴笑开,朗声说:“我就知道夫子不是小气之人!”
“不过……”楼韧不接她拍马溜须的话,话锋一转,瞳孔一缩,微微停顿,就是不再说下去。
萧缘书的心都被吊了起来,着急的问:“不过什么?”
“不过缘书要记住,切不可答应谢宏等人前往甘肃!”
“嗯!”萧缘书点头如捣蒜,压下心里的那份失落,驰骋沙场之事日后还是不要当着夫子提及吧,省得他不安。
楼韧满意颔首,向她招手。“过来些,让我看看你脸上的伤。”
萧缘书老老实实走过去,任由他擦洗上药,待弄好了,他的唇便压了下来……
过了许久,萧缘书脸色绯红、姿势别扭的从夫子院走出,摸了摸又红又肿的嘴唇,还有一个地方被咬破了。心道,夫子看样子还是生气的,只是换了种方式惩罚她罢了。
她刚走到转角处,就遇到了协文。
协文看见她很是开心,也不去找楼韧叙旧了,直接上前搂住她的肩膀,说:“缘书,你去哪里了,让我好找!”
“我……我去吃饭了!”唇真疼,张大点都疼。
协文发现了她的异样,低头看她的唇,红肿一片,道:“吃不了辣椒就少吃些,瞧瞧把嘴都辣坏了!”
说着,还伸手捻住她的唇瓣查看,说:“这下好了,起风时非疼死你不可!”随即又道:“不过嘛,你年龄虽小,可我看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说着,就放了她的唇,勾着她的肩膀快走。
可萧缘书现在哪里走得快,她双腿间磨得生疼,恨不得以外八字行路,或者索性倒立行走。
协文停顿,看了看她,恍然大悟说:“你去骑马了?”
呃?萧缘书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话,呆呆的看着他。
协文会心一笑,说:“没有什么好害羞的!正常,很正常!想我当年十三、四岁时,就因为不会骑马,坐在马上老是强劲,不知道顺着马的起伏而用力。结果有一次,把胯 间磨伤了不说,还把自己的命 根也弄得疼痛难忍!”
萧缘书大窘,脸红欲滴,血气从脚趾头不断上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见她像个羞答答的小女人,协文呵呵笑,用手很豪气的拍了拍她的胸脯,说:“你还害羞!都是男人,怕什么?”
拍完,又觉得手感不太对劲,喃喃道:“缘书,你真的需要好好锻炼一下了。虽说年纪小,胸肌不发达,可你这也太软了点吧!不行,以后到了甘肃我得监督你锻炼,这么弱的身子哪里行……”
萧缘书真是欲哭无泪,要不是隔着内甲衣,只怕他绝不敢说男人的话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