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知身是无根物(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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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韧垂首望向跪在地上的査君然,双唇紧抿一言不发!真是可恨!他本以为通过刚才的比试,谢宏必定对査君然另眼相看,也必定会上书荐他做参将,将他带到甘肃整顿边防事务。

可现下,査君然那一枪,将他所有的谋划都化为乌有!

协文性格虽怪异,却和谢宏关系极好,在战场上多次同生共死,更有同袍之义。加之谢宏极看重人品,协文明明已经收刀认输,査君然还将他刺伤,于道义上实在说不过去。这下,莫说是让谢宏举荐査君然到甘肃一带做参将,就是让他饶过査君然也是天方夜谭!

楼韧恨,恨不得将査君然碎尸万段,好好地布局,被他毁于一旦!

楼韧冷眼看着他,有些出口恶气,转而对谢宏幽幽说道:“此人着实无状,伤了协将军!还请谢将军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谢宏听楼韧之言便明白,楼韧不欲为他的学生求情,这样一来,处置査君然倒是好办许多。

略微思索,他开口说道:“在军中,意图行刺将军乃是死罪!不过,这里毕竟不是军营,下官以为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便给他三百板让他长个教训吧!”

不等楼韧点头,萧缘书已然朗声说道:“将军说得振振有词,难道就不觉得理太偏?”

谢宏蹙眉,看向萧缘书,问:“你是何人?怎么?对本将军的处置不服?”

萧缘书颔首,回答:“我是这里的学生,姓萧名唤缘书!对将军的处置,我确实不服!将军处置如此偏颇,恐怕在场的没有几个会信服!”

楼韧冷下了脸,喝斥道:“大胆!这里岂有你说话的分,还不快快退下!”

萧缘书站在原地不动,她已然看出夫子不会保哥哥平安,现下靠他不住,便只能靠自己。否则,那三百板落在身上,岂有全身而退之理?必定是皮开肉绽,苦不堪言!

她不看楼韧,直视谢宏,铿锵有力的说:“将军也说意图行刺将军是死罪!可刚才众目睽睽之下,有谁能说我哥哥他行刺将军了?不过就是比武负气,失手伤人而已!”

谢宏冷笑,反问:“好一个一时负气失手伤人,他一时负气,便可伤我兄弟?”

萧缘书做恍然大悟状,道:“原来将军所怒不是哥哥莽撞,而是哥哥伤了你的兄弟?”

谢宏是个直肠子,听她之言也懒得辩解,道:“是又如何?”

査君然轻轻唤:“缘书,别……”

她却是走到他身旁,握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继续对谢宏说道:“若是如此,哥哥和将军都是性情中人,将军何故能维护自己的兄弟手足,却不能容忍他人维护自己的兄弟手足?莫非说,将军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一派胡言!本将何时与他同为性情中人?”

“难道不是吗?”萧缘书偏头望他,反问:“协将军刚才对付马宁远手段也是丝毫不留情,那马宁远本就已经被他踹飞,他还拦腰而起毫不留情的给马宁远重创。如此行径,将军怎的不责怪?”

“这……”谢宏被问得脸红脖子粗,半天答不上来。

“再说我的哥哥,他之所以重创协将军,也是因为协将军先前手段毒辣!他先伤马宁远,后又可能伤及我,同窗之谊,手足之义!哥哥伤协将军,所谓也不过是仁义二字,难道和将军不是同样的心情?将军既能爱护手足,缘何不能体恤他人爱护手足之心?何苦咄咄相逼?”

谢宏目瞪口呆,这个少年说得也确实有理,现下真是骑虎难下!若是处置了査君然,在她这一番话后,必定落人口实!若是不处治,又心有不甘!

协文此番已由同僚帮忙随便包了伤口,见谢宏被难住,哧鼻一笑,说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少年!几句话便将中都督绕了进去!哼!”

说着,他微微一顿,道:“本将军倒是想问问你,本将军先前踹马宁远那一下,能与査君然出枪刺伤本将军之举相提并论吗?”

萧缘书心知他要说的意思,可却绝不能顺着说,否则査君然还是要落个趁人不备出手刺杀的罪名。

她脸皮本就厚实,毫无半点心虚之像,腰板挺得笔直,径直说道:“当然相同!都是以强制弱,都是得理不饶人,都是将败者重伤!”

协文不料她敢如此评论,顿时被她气得差点一口气噎住,不上不下。

半响,才冷然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比本将军强?”

见协文没有再纠结刺杀之罪,而是转而注意强弱之分,萧缘书暗暗松口气,协文果然是目中无人,经不得她的半点激将!

她咧嘴笑,可怎么看怎么像讥笑,漫不经心的回答:“将军何必自欺欺人?所有人都见到你敌不过哥哥,被他所伤无法报仇,方才想以大压小!”

见她越说越过分,早就脸黑如玄铁的楼韧再忍不住,低吼:“放肆!”

不等楼韧吼完,被挑起怒气的协文已然接过话去说:“肃王不必动怒,末将倒是想听听她的说辞!”说着,又转而问萧缘书:“你既如此说,本将军倒是要重来一场比试,让你看看谁强谁弱!”

萧缘书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颔首,附和:“活该如此!本来武场之事就当武场上了,何必婆婆妈妈扯什么规矩、尊卑!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自然要让所有人都信服!”

听她说得如此豪爽,谢宏都不由深受感染,道:“好,好!好一个武场之事就当武场上了!你的意思莫不是,要重来一次,生死各安天命?”

萧缘书挑眉,道:“若是协将军同意,也无不可!”

刚才乍见査君然将协文刺伤,谢宏气得失了理智,又听肃王不管,只想着为协文讨个公道,却忘了査君然是镇国将军的独孙。现下冷静下来,已有些后悔,那三百板下去,怕是让他从此与査府为敌了。

萧缘书的说辞,便是给了他台阶下,他不下还等什么?

若是再来一次,输赢之事与他无关,打斗受伤更是与他无关!思及此,他当即扭头对协文道:“协将军,你以为如何?”

协文笑,说:“话已至此,末将还有不同意的道理吗?但不知査公子是否愿意?”

萧缘书根本就不给査君然说话机会,替他回道:“将军方才受伤了,若是哥哥再和将军打,恐怕有失公平!”

协文眯了眼,阴阴问:“是吗?原来你还有心偏帮本将军!那依你所见,该由谁与本将军一较高下呢?”

楼韧听到这里,都不用想便知道萧缘书的回答,他本能阻止,却不想。只冷眼看着,任由事态发展,萧缘书这个性子真该给她一点教训才是!不然早晚得气死他!

果然,萧缘书的回答,和他所想分毫不差!

“整个书院皆知,夫子门生十人,论武功最强的是哥哥,最弱的便是我萧缘书!”

协文轻蔑一笑,垫底的人为何说出来没有半点羞愧之心,还说得如此正气凛然,真是个泼皮性子,难怪如此胡搅蛮缠!

萧缘书不管他是重视还是鄙视,继续说:“你现下受了伤,若还是由最强的哥哥与你应战,怕是会有人嘲笑我们书院!所以我以为,就由我这个最弱的和你比试一场!”

査君然闻言着急,他刚才不过是险胜,而且现下身上还未缓过劲来,比之久经沙场的人,他尚且稚嫩,何况平日里不擅武功的萧缘书。

他急急出言道:“缘书不可……”

萧缘书微微笑,走向他,小声道:“请哥哥信我!”

査君然回视她,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是坚定地光芒,想来有万全的把握,虽是不放心,却在她清澈眼眸的注视下,不由的点了头。

见他们这般举动,楼韧更加气,那气他自己也觉得太过小题大做,可就是压制不住。只要有査君然在萧缘书身边一天,他便一日不舒坦,唯有将査君然送走,他才能高枕无忧!如此良机,却白白浪费,真是可惜了!

协文有些好笑,眼前的少年瘦瘦弱弱,看她步伐就不是武功高强之人,竟然不知死活的要与他比试,他倒要看看对方能耍出什么花样来!真以为他受了伤,便任人宰割不成?

萧缘书转向他,问道:“由我与将军比试,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你既愿意,本将军自是没有异议。不过,这输赢之说该当如何?”

“我若输,我和哥哥任你处置!我若赢,你便不可再追究哥哥误伤你之事!”

“好!”协文答应,复又问道:“你要和本将军比什么?拳脚?还是刀剑?”

萧缘书摇头,很善解人意的说:“你的肩胛有伤,刀剑或是拳脚都无法施展开,我年龄虽小,也不喜欢占人此等便宜,白白被人嘲笑!”

协文听她口气如此大,倒有些意外,说她不知天高地厚却见她神色笃定应该是有些把握。说她有几下子,为何他全然看不出?

见他不语,萧缘书再接再厉道:“我以为,所有的武器中,唯有弓箭和飞镖最不耗体力,也最不伤肩胛骨,为了公平起见,我们便从二者中挑一项来比!”

协文笑,真是不知好歹的少年郎,偏就挑他最擅长的东西!他哪里知道,萧缘书最擅长的,也正是这两样。她先前那番说辞,也不过就是让他就范!

一旁的谢宏看了看协文的肩胛,忍不住出声说:“拉弓射箭拉扯过大,既然要公平,不如就比试飞镖!”

萧缘书微微懊恼,箭术是她的看家本领,不能比弓箭于她而言有些失望。

不过,好在飞镖她也很拿手。

协文见她不知死活的样子,有心教训她,便提议道:“不如我们便来比试一下三十步飞镖如何?”

萧缘书不解,问:“何为三十步飞镖?”

“我们各持三支镖,背行三十步,而后同时转身,射杀对方!不知,你……可敢?”

“敢!”

楼韧气得咬牙,几乎就要一跃而起,将她狠打一顿拎走,却还是按耐住。她的安危他但不担心,协文纵使要教训她,也不会伤她性命!加之,她的飞镖,是他一手教出,又怎么会不知她的底细?

査君然要阻止,却被萧缘书以眼神喝住,愣愣站在原地。

本是一场比试,转眼之间变成了死生对决。

萧缘书和协文背对而立,手中皆拿了三支镖,听见号令便各自向前迈步,每迈出一步,众人皆是呼吸一滞。

眼见着迈到了二十八步,此二人却依然稳如泰山,好似两步之后要面对的不是生死大事,从容得让人骇然。

待到第三十步时,众人盯住二人的脚望,见二人的脚齐齐落地,便忘了呼吸,只等着关键时刻的到来。

只见二人同时转身,动作却各不相同。

协文先向左侧躲闪,因为这样的角度,萧缘书想扔飞镖射他最是困难。而后,他才将手中的飞镖向着萧缘书射去,脸掷三下,毫不停顿。

再反观萧缘书,她先是站定如松,不躲不让,专注的瞄准协文飞快掷出飞镖,待到协文的飞镖快要到了她面前,她才往旁边闪去。

眨眼之间,尘埃落定,协文毫发无伤。

萧缘书因为躲闪慢了,虽然未被伤到要害,到底是被一支飞镖射到了脸颊,脸上留下一条殷红的血口。

协文笑,冷冷道:“可认输?”

萧缘书也笑,反问:“我输了吗?还请将军伸手摸摸你头盔上的曲针。”

协文怀疑的伸手探去,笑脸凝结,曲针竟是断了!

他再看向地上,虽不明显,却能见到他的曲针断成了三截!

没想到,萧缘书三镖同射,竟能镖镖命中,硬是把曲针射断!

见状,谢宏尤不相信,忙上前查看,将其中一截曲针捡起,果然是被飞镖射断,不由赞叹道:“真是好身手,好身手!”

萧缘书笑,道:“将军过奖!缘书飞镖之术未必比得过将军,不过狭路相逢,自是勇者获胜!”

协文也不由笑,说:“好一个狭路相逢勇者胜!”

原来,他和萧缘书的区别便在于,他先躲闪后射镖,这样虽是能保住不受伤,却失了先机和准头。

萧缘书先射镖后躲闪,准头和先机倒是皆占,却始终因为躲避不急而中镖。协文虽有心教训她,到底心存顾虑,毕竟这里是洪武书院,她是肃王门生,自然没有害她性命之意,她也就险胜一局。

谢宏颇有深意的望她一眼,虽是一场小胜,可她的聪慧和勇猛,不失大将风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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