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北城城墙。

作为一朝之都，启明城不仅仅是天下政治的中心，更是云氏王权的象征。所以太祖皇帝开朝定都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强启明城的防御，后世历代君王也纷纷效仿之。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座固若金汤的启明城，且先不说这座高有五丈厚有九尺的城墙，单是城外那条依附在地脉之上常年波涛汹涌的护城河，就是一道无人能跨越的天堑。

但即便如此，当战争真的要来的时候，再坚固的城池，也没法给人绝对的安全感。

叶清玄站在城墙之上，风雪很大，他穿得却很单薄，只是多加了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蓑衣，还配上了一顶斗笠。

而在他身边站着的叶清宁就没那么淡定了，他坐在穷奇扛上来的虎皮轮椅上，怀里抱着一个小火炉，身上还盖着很厚的狐裘，头顶是柳绯烟撑起的一把伞。即便如此，他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人也显得昏昏沉沉没什么生气。

叶清玄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眺望着护城河，道：“河水尚且未曾结冰，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些。”

“启明的护城河是当年祖师爷亲自监工挖出来的，河下面就是启明城的地脉所在之处，地脉之中蕴含地火，即使最寒冷的冬天，护城河也能借地火之力永不结冰波涛汹涌。”叶清宁声音很低如同梦呓，“若是有一天护城河都结冰了，那只能说明地脉断了……”

说到此处，叶清宁才稍微有了一点精神，挑挑眉仰视着叶清玄道：“国都的地脉等同于龙脉，一旦断了，便是到了国祚已疏改朝换代的节骨眼了……你猜，届时这天下会姓什么？”

“你我若是继续互相怼下去，这天下说不定就要改姓耶律了。”

叶清玄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柳绯烟强忍着笑意，不动声色地冲着叶清宁眨了眨眼。后者也同样报之以微笑，堂堂【醉梦楼】的掌门人，肯冒着风雪为他撑着伞……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咳咳……”

叶清玄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干咳两声，叶清宁耸耸肩，眺望着北方，说道：“你急着找我来，是因为北燕犯境的事吧。”

“你怎么知道？”叶清玄挑挑眉有些诧异，但看到满脸笑意的柳绯烟也就了然了，“也是，朝中的武将都知悉此事，【醉梦楼】对朝堂渗透颇深，这等消息自然瞒不过两位。”

叶清宁不置可否地一笑，说道：“我所知道的也不过这些，具体的还需要国师大人解惑。”

柳绯烟闻言有些诧异，但想想也就释然了，即便他们已经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毕竟人在屋檐下，留一手总归是好的，不仅能降低叶清玄的防备之心，还能起到扮猪吃虎的作用。

“狼烟起，斥候来报，北燕大君耶律濯率领九大部族三十万大军寇关犯境，短短三日连破五城，这样的事，大俞开国两百多年来，怕还是第一次碰到。”叶清玄语气中有些唏嘘，“今日请你来，是想问问你的看法。”

谈及正事，叶清宁明显认真了许多，沉吟片刻后，问道：“给你三天时间，你能调动多少兵马？”

“十万。”

叶清宁点点头，显然这是他意料之中的数字。叶清玄虽号称手握三十万大军，但其中一大半都戍守在边关，防止柔然以及楼兰等小国犯境，真正能够迅速调动起来的，其实不足五万人，一次抽兵十万，还是他未雨绸缪的结果。

“若我所料不差，北燕必定不会重蹈三年前的覆辙，只盯着启明从而被你拦在朔阳城下不得寸进。”

“你的意思是，分兵？”叶清玄想了想，道，“是了，此番他们兵力充足，分兵拉长战线是最好的选择。”

“嗯，”叶清宁点点头，“如果我是北燕大君，我应该会在朔阳开始分兵，兵分三路，一路强攻朔阳城牵制于你，一路向西进攻梁州，一路绕道至黄海北岸渡海攻占齐鲁。”

“这战线似乎不算太长……”叶清玄皱眉沉思片刻，问道，“你确定北燕会这样分兵？”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北燕本就是游牧民族，补给方面与大俞相差甚远，而朔阳以北那几座城本身贫瘠，以战养战根本不可能，所以拉长战线对于北燕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叶清宁顿了顿，看向西北方，说道，“梁州地处偏僻，梁王虽然拥兵五万，但为人甚是懦弱多疑，加之梁王使团莫名其妙死在启明城外，天子也未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梁王正是左右摇摆之际，此时若有两倍兵力来犯，他不战而降也不是不可能。”

叶清玄点点头，想想梁王的为人，这种破事说不准他还真敢干！

“至于齐鲁那边，燕人虽然不善水，但毕竟兵力足，而齐王田宗依制只拥兵一万，即使用人海战术也能把齐鲁打下来。”

说到这里，叶清宁便不再那么严肃了，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笑道：“届时即便破不了朔阳城，也照样能兵临启明城下，你十年筹谋，便竹篮打水一场空喽！”

叶清玄冷哼一声：“你之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但也不过纸上谈兵，北燕人的心思哪有如此周密！”

“逍遥侯满门遭殃，北燕死士大举南下，三十万大军突然寇边，这一套连环计看似天马行空，其实每一步都蕴含深意，这样的棋不是北燕那群直来直去的糙汉子能下得了的。”叶清玄看着北方，极目远眺，却只能看到一片迷雾，但他深知在那片迷雾之中，一定有一个很有趣的对手，落子如雨，同他一样在下这盘名为天下的棋局，“北燕，必有高人相助！”

“你既然这么说了，必是已有退敌之策。”

叶清宁咧着嘴笑了笑。

他站起来俯视着那条波涛汹涌的护城河，两百年依旧奔腾不息的河水，这是天机阁祖师爷的大智慧。斯人虽已去，魂仍佑疆土。

“那就要看你，是只想退了眼前的敌人，还是一劳永逸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