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找个地方隐居去，我天天做给你吃，好吗？”
本来在低头喝粥的叶清宁闻言抬起头，正对上柳绯烟那双柔媚似水的眸子，顿时明白了她什么意思。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都听到啦？”
柳绯烟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说自话：“我不做什么【醉梦楼】的掌门人了，也不想再管庙堂江湖之上的这些破事了，我只想和你一起，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隐居起来……三十年很长的，我们在一起可以做很多事情不是吗？你喜欢喝酒，我可以去找神医吴前辈学酿酒……你要是喜欢孩子，我们也可以一起生一个小宝宝，你教他读书认字，我教他琴瑟音律，等他长大了就把他赶走，我们继续过我们的小日子……我陪你风花雪月，你陪我慢慢变老……”
她眼眶微红，声音有些哽咽，说到最后已经是语无伦次。
叶清宁心头一颤，两人相识十多年，他何曾见过柳绯烟露出这般小儿女的姿态。若不是用情极深，怎会卑微至此？
思及此，叶清宁只觉内疚，一把把她揽入怀中。
“你为什么不答应他，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死了，我该怎么办……我们拜过堂了，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子，你死了，我怎么办……”
柳绯烟抓住他的衣角，伏在他怀里泪流满面。
“对不起……”叶清宁仰头看着房梁，许久许久，才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我不要对不起，我只要你答应我，答应我一起去隐居……”柳绯烟仰起头，带着哭腔说道，“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活着……”
叶清宁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柔声道：“我何尝不想就此隐去，陪着你一起过最简单的日子……但是天下九州生灵涂炭，我天机阁大仇仍旧未报，叶清玄依然逍遥法外，小师弟还是生死不明，你让我……如何放得下……”
“那我呢？我怎么办？”柳绯烟凄惨地笑了笑。
叶清宁见她这副样子，心头猛地绞痛一下。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还没说出，一口逆血便涌了上来。
“噗——”
鲜血染红了柳绯烟的白裙，叶清宁最后看到的，是一张梨花带雨却又不知所措的脸，绝美的脸。
——
“回来了？”
启明城望星台上，一袭白衣胜雪的苏文临风而立，穿着大红武士服的黎羽站在他身后，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苏文点点头：“回来了。”
想了想，黎羽又问：“不走了？”
苏文摇摇头：“不走了。”
黎羽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心底却莫名其妙有些欢喜。
这里是整个启明城最高的地方，原是两百年前太祖皇帝建造给帝师叶凌尘夜观天象所用，后来叶凌尘退隐江湖，此地便被划到了钦天监名下。然而即便是钦天监，除非有皇帝谕令，否则轻易也不敢上到此处来观星。在皇权大于一切的时代，比皇帝站得高——哪怕只是物理意义上的高低，也是死罪！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苏文扭头望向皇宫的方向，宫城之上禁军密布，校尉以上的所有将官都是苏文一手提拔的，这意味着只要他苏文愿意，他随时可以下令，让整座皇宫变成一座死城。
当然，他暂时不会这么做——他们缺一个时机，缺一个能把皇位上的那根废柴拉下来的时机。
不过苏文相信，这样的时机，就快到了！
苏文握紧拳头，杀意凌冽。
“你的烟枪呢？”黎羽突然开口，打断了苏文的沉思。
她注意到他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杆白玉烟枪不见了，以为是不小心弄丢了，脑子里把启明城中卖烟枪的铺子过了一遍，心想下次路过要记得给他买一根。
没有烟枪不再吞云吐雾的苏文，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烟枪啊？丢掉了。”苏文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玉带，却只是摸到一阵空气，他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你不是不喜欢我抽烟么？以后不抽了。”
“我不是……”黎羽闻言一愣，愣完之后下意识开口反驳，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要反驳。
“其实也不是完全因为你，”苏文笑了笑，说，“我只是觉得，我有必要跟过去的自己，做一个了结！”
“哦……”黎羽点了点头，其实她没怎么听懂，但也不想去问。
沉默了一会儿，苏文问道：“夫人还好么？”
“啊？”黎羽脑子转了转，才明白苏文所说的“夫人”是指国师大人的师妹，“‘大小姐’不怎么好，国师大人带兵出征去了，前几日清明节，大小姐在院子里烧纸钱，受了些风寒，这几日一直在府中，不曾出门。”
黎羽故意把“大小姐”三个字咬得很重，苏文却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风寒啊，严重吗？”
“不严重，大夫开了药，说休养几天便好。”
“嗯，那就好。”苏文点点头，“如今启明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了，不会再有什么危险，这些日子你什么都不必做，照顾好夫人便是。”
“我知道的。”
黎羽点了点头，良久似乎想到些什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苏文回头，刚好看到这一幕，不禁笑出声来：“咱俩之间，有话直说。”
“你说……大小姐知道那件事吗？”黎羽压低声音问道。
苏文转了转脑子，才明白她说的是哪件事。
沉默了一会儿，苏文答道：“应该是不知道吧，若是知道了，哪里还能活得下去？自己都能逼死自己……”
“……大小姐，有些可怜。”
“活在人间，谁不可怜？”苏文有些自嘲，手又一次放到腰间，却还是摸了个空，不禁有些气恼，却又无可奈何，他叹了口气，说道，“你别说漏了嘴，不为了国师，而是为大小姐好……”
黎羽注意到苏文换了一个称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本来去年就应该把她俩的婚事办了，结果因为北燕那群蛮子的事情耽搁了。”苏文想了想，说道，“这些日子你也留意一下，等到国师凯旋归来，就把婚事办了吧……”
他顿了顿，接了一句：“免得夜长梦多。”
黎羽闻言心中没由来地堵得慌，她上前一拳打在苏文胸口。这一拳力道并不重，却也让苏文气闷了一瞬。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黎羽说完这句，转身就走。
“喂，等这事儿了结了，你嫁给我怎么样？”
走到一半，黎羽听见身后苏文在喊。
她没有回头，说不清是喜是悲，径直下了望星台。
走出很远，她才回头看了一眼。
天高云淡，苏文迎风而立，那惊鸿一瞥，仿佛要定格成永恒。
——